★沒精打采的羊群

6月30日,由賈曼指揮的步27師終於突破“死亡谷”,與其他兩個陸戰師的戰線齊平,整個美軍戰線成為一個穩固的整體。

在此之前,美軍可以說是舉步維艱,連陸戰四師都說:“誰也沒有打過比這更硬的仗。”但是在此之後,仗就打得順了,那是要糖有糖吃,要蜜有蜜喝,進軍已成為“獵兔”。

不讓對手有任何喘息之機的陸戰隊打法,使得日軍根本不可能建立起貫穿全島的新防線,至7月5日,日軍已被驅趕至塞班島北部三分之一的地方。

當天下午,平櫛少佐到前線視察,可哪裏還有什麽前線,美軍尚未發動進攻,士兵們就已自動潰退了下來。

平櫛趕回司令部進行匯報,聽完匯報,眾人一片沉默。盡管日軍內部仍在宣傳海空軍即將來援,但那不過是拿來騙騙士兵的,高層指揮官們對實際情形都很清楚,他們明白大勢已去,不會有任何人前來救援了,而平櫛在前線看到的,就是活生生的兵敗如山倒,戰鬥力終究不是靠洗腦和精神鴉片就能完全撐起來的。

井桁發了話:“明天早晨集中這個地區剩下的所有部隊,做最後攻擊,讓我們結束這場戰鬥吧。”

平櫛問井桁和齋藤是否參加明天的最後攻擊,一直沉默寡言的南雲難得地開了尊口:“我們三人自殺。”

平櫛又問,平民將如何處置。齋藤回答:“軍人與平民已不再有什麽區別,與其被俘,不如拿起竹矛參加戰鬥。”

按照齋藤的口述,攻擊命令被起草出來,並油印了300份,準備派人連夜分發給軍民。命令尚未發下去,海軍通信所接到了大本營傳來的電文,上面要求塞班守軍繼續作戰,以爭取時間等待援兵。

這份電文立即在海陸軍官們中間引起了爭吵。海軍要接受命令,放棄出擊,陸軍丟過來一個白眼:命是重要的,臉是別人的,你們這分明是懦弱膽怯,何況箭已離弦,想收也收不回來了。

海軍急赤白臉地為自己辯護:“現在不是罵人的時候,你們陸軍違反了大本營的直接命令!”

南雲、井桁、齋藤並未參加這一爭論——以平櫛前線所見,塞班守軍哪裏還有繼續作戰的能力?大本營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齋藤向東京發去了最後一份電報,抱怨他們之所以瀕臨絕境,就是因為得不到空中支援:“沒有制空權就不可能打贏戰爭,我非常希望(你們)多造出一些飛機。”

就算能多造出飛機,對現在的塞班守軍而言也已毫無作用。齋藤在電報中代表三名指揮官表態:“我們不能做得更好,為此謹向天皇深表歉意。”

7月6日拂曉,齋藤高聲朗讀了致陸軍所有官兵的絕命書,他用武士道精神及日本特有的生命哲學,闡發了自殺式攻擊的意義所在:“在死亡之中自有其生命的存在,我們要利用這個機會,來充分發揚日本人的人格。”

好演員要死在舞台上,這位在指揮作戰中一貫優柔寡斷的老將此時顯得十分激動,他說:“我將留下與殘存者一起前進,再給美國鬼子一次打擊,然後把我的屍骨留在塞班島,以當作太平洋上的長城。”

“一起前進”的說法只是象征性的,正如南雲所言,他們三位塞班島的最高指揮官已決定先行切腹自殺。

按照規定的儀式,三人在向幕僚們道別後,即在事先選好的洞口盤腿坐下,並接過專門用來切腹的小刀。

因為切腹致死的時間太長,為減輕痛苦,切腹者身後各站有一名軍官,血一流出來,軍官馬上朝三人的太陽穴開槍。

午夜,接到攻擊命令的日軍殘兵們陸續集結於洞外。這些人中,既有從前線潰退下來的陸軍士兵,又有舍舟步戰的海軍陸戰隊員和船員,他們無一例外地都穿著破到無法形容的軍裝,手裏的武器也五花八門,有步槍,有軍刀,甚至還有竹矛。

慘白的月光下,這支殘兵開始沿著高地,向塔納帕格港周圍的美軍陣地前進。在隨隊進發的平櫛看來,士兵就像“被趕到屠宰場去的沒精打采的羊群”,軍官則像“地獄之門的向導”。

送達命令的傳令兵有些已在晚上被美軍俘虜,所以美軍事先就知道日本人將有大規模的攻擊行動,不過究竟會如何攻擊以及向何處攻擊,命令裏語焉不詳。

霍蘭·史密斯只能下令加強戒備,包括塔納帕格防線的步27師在內,都得到了類似的警告,要求他們注意:拂曉前的海岸線上,將會有“全面地高喊著‘萬歲’的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