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合格的將官

幸虧麥克阿瑟面對的是美國總統,要是中國的皇帝,一準兒會認定他有篡權殺君的野心,乃是十足的亂臣賊子。

羅斯福是民選總統,沒那麽嬌貴和小心眼兒,但說實話,他對麥克阿瑟這種喧賓奪主的做法也有些不自在。再看麥克阿瑟還穿著冬天的軍服,與尼米茲身上筆挺的白色制服形成了鮮明對比,於是兩個人握手時,他就問道:“道格拉斯,你到這裏來同我們見面,幹嘛不穿該穿的服裝呢?”

麥克阿瑟隨口回答:“哎呀,你沒到我那個地方去,天氣冷得很!”

羅斯福再沒說什麽。

寒暄之後,羅斯福、麥克阿瑟和尼米茲一起坐在甲板的椅子上,讓攝影師為他們照相。即便這個會談前的一般程序,事後還被麥克阿瑟說成是“官場上俗不可耐的醜劇,讓我離開指揮崗位來拍這種政治性的照片,簡直是恥辱”。

第二天,由羅斯福做東舉行了宴會,飯後,眾人聚集在會客廳裏開始討論正事,具體就是討論太平洋戰爭的下一階段行動計劃。尼米茲為這次討論準備了許多地圖、計劃、手稿以及各種統計數據,麥克阿瑟卻什麽都沒有,就憑帶來的一張嘴,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是在“單幹”。

尼米茲首先發言,他拿出來的方案實際上就是金格的計劃。不出麥克阿瑟所料,按照這一計劃,他所指揮的軍隊,除象征性地留下兩個師和幾個飛行中隊,其余都要交給尼米茲。

輪到麥克阿瑟了,他仍舊從政治和道義的角度,強調了收復菲律賓的重要意義:“如果繞過菲律賓,美國輿論就要譴責您,總統先生,而譴責您是有道理的。”

羅斯福已看過關於日軍加強菲律賓防禦力量的報告,他沉吟著說:“道格拉斯,你說得雖然不錯,但是因此需要付出的代價,我們恐怕承受不了。我認為我們似乎還是應當繞過它。”

麥克阿瑟馬上回答:“總統先生,我的損失不會大,絕對不會比過去大。”他竭力向羅斯福保證,只要由他來指揮,絕不會出現難以承受的損失,因為“只有平庸的指揮官才會那樣,優秀的指揮官打仗是不會招致重大損失的”。

當時尼米茲部署的塞班島戰役已經結束,麥克阿瑟指揮的比亞克島之戰尚未打完,在這兩場戰役中,美軍的傷亡都不小。不過尼米茲在這場會談中顯示出了他為人厚道以及光明磊落的一面。在麥克阿瑟發言時,他始終保持沉默,既未指摘麥克阿瑟話裏的漏洞,更沒有告訴羅斯福,他的中太平洋攻勢牽制了多少日軍主力,否則的話,麥克阿瑟的損失還會更大。

事實上,尼米茲本身對金格的計劃也有懷疑,認為繞過菲律賓並不是一個好辦法。此時此刻,他想的不是個人得失或與麥克阿瑟計較,而是如何以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勝利。

旁觀者都以為尼米茲和麥克阿瑟是競爭者,兩個人之間會發生激烈爭執,結果這種爭執並沒有發生,尼米茲也像羅斯福一樣,一直在認真傾聽麥克阿瑟的意見。

討論從午夜持續到次天早晨,麥克阿瑟不但說服了總統,而且說服了尼米茲。在場的人都被這種誠懇氣氛所感動,他們認為麥克阿瑟和尼米茲是“完成這個偉大任務的最合格的將官”。

羅斯福起初主要擔心麥克阿瑟和尼米茲之間產生摩擦。在了解尼米茲的真實想法後,麥克阿瑟讓羅斯福放一百二十個心:“您不必擔心我和尼米茲將軍之間的分歧,他對金格將軍的計劃並非真心擁護。總統先生,我和尼米茲將軍完全相互了解。”

大家都釋然了。在第三天舉行的正式晚宴上,羅斯福、麥克阿瑟、尼米茲三人共同舉杯,羅斯福對他的兩位上將說:“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調解你們的分歧,下次喝酒的地點將在東京的慶功會上。”

心病還要心藥醫,麥克阿瑟帶著好心情離開了珍珠港,臨上飛機前,他不無得意地對幕僚說:“我們得手了!”

珍珠港會晤是麥克阿瑟和羅斯福相隔七年之後的第一次見面。近在咫尺時,麥克阿瑟才發現總統清瘦而蒼老,身體消瘦得仿佛一副人形骨架,行動也有些遲緩,上下車都需要人攙扶,而實際上羅斯福的年齡比麥克阿瑟尚小兩歲。

顯然,羅斯福的有生之年已經屈指可數。麥克阿瑟很是震驚,他意識到死神也在向他靠攏,不由得感嘆人的一生是多麽有限,如果不能在有生之年實現自己許下的諾言,又將是多麽遺憾的一件事。

回到布裏斯班不久,麥克阿瑟就收到了菲律賓總統奎松逝世的消息,悲痛之余,他出兵收復菲律賓的心情更加迫切。

盡管羅斯福已同意了麥克阿瑟的設想,但事情並沒有就此一帆風順。參謀長聯席會議的意見出現了分化,馬歇爾受羅斯福的影響,轉到了麥克阿瑟的立場上,金格固執己見,認為解放菲律賓“只能因感情用事而延緩戰爭進程”,其他幾名成員則還在猶豫不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