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登陸更可怕的事情

貝裏琉島白天的溫度常常高達46℃。盡管瓜島戰役以來,陸戰一師一直生活在熱帶地區,可這裏的酷熱卻是他們從未經歷過的,當強烈的太陽光照射到閃白發亮的珊瑚石上時,簡直令人無法忍受。

很多人都熱得昏了過去,甚至有些經歷過格洛斯特戰役的老兵,都因虛脫被送回了後方。

天熱就需要不停地補充水分。由於日軍對海灘實施了全天候的密集火力打擊,包括飲用水在內的後勤物資一時送不上來,而隨身攜帶的軍用水壺早就空空如也。一名士兵問他的班長:“有水嗎?”班長沒好氣地晃了晃自己的水壺:“沒有他媽的一滴水!”

每個人都在口渴難耐中迎接日軍的到來,因為大家都知道,晚上日本人照例是閑不住的。不過令人十分詫異的是,過去那種熱熱鬧鬧,咋咋呼呼,猶如演戲一般的“萬歲突擊”並沒有出現。

打“萬歲突擊”一直是陸戰隊老兵的最愛,斯萊奇不止一次聽老兵嘮叨:“他們會發動自殺式進攻,等我們把他們的屁股打爛,就能離開這該死的熱礁石,興許將軍還會把我們師送回墨爾本呢。”

為什麽期待中的“萬歲突擊”沒有上演呢?一名高級軍官猜測,這可能預示著日軍的士氣已經非常低落,膽小鬼們不敢沖了。

然而他猜錯了,依照“7月指示”和新的作戰方案,日軍摒棄了漫無目標的自殺式沖鋒,他們明確地認識到,高喊“萬歲”進行沖殺的戰術沒有多大用處——這倒不是說日本兵的命從此變得值錢了,而是他們認為可以用這些士兵的性命換取對方更大的損失。

白天的步車協同進攻已顯示出日軍在貝裏琉采取的戰術將與別處大不一樣,天黑之後,斯萊奇的這一印象繼續得到加強:日本人沒有蜂擁著沖上來,而是對K連所在陣地進行了徹夜炮擊。

對於任何一個步兵來說,挨一晚上的炮擊都不亞於在接受刑罰,因為誰也不知道下一發炮彈或者炮彈碎片會不會落到自己身上。如果讓斯萊奇選擇,他情願挨一顆子彈,那樣還死得幹凈利索,想到被炸得粉身碎骨的那一幕,他不由得心跳加速,渾身是汗。

夜晚似乎無窮無盡,斯萊奇連一個盹都打不了。這個時候,他應該特別感謝的是陸戰隊的新兵訓練。陸戰隊訓練期間,新兵按規定要在淩晨4點起床,一直訓練到晚上10點熄燈,之後教官還會有意識地打斷他們的美夢,或者檢查槍械,或者訓練隊列,要不就是繞著操場甚至海邊的沙地跑圈。

訓練時不堪其苦,實戰了才知道這種看似殘酷的“騷擾”有多麽重要。戰爭根本不會讓人睡覺,特別是對於一線的步兵來說,要睡,那就只能一睡不起,永遠安眠。

9月16日,登陸的第二天,陸戰隊員們都開始急急忙忙地尋找水源,眾人都有這樣一種感覺,如果沒有水,還沒進攻可能就要死了。

可是,貝裏琉島並沒有天然的地面水,日本人建造的大型水庫又大多被預先破壞掉了。斯萊奇和他的隊友曾發現了一座儲水井,但隊友喝了井裏的水後,馬上捧著肚子劇烈地嘔吐起來。顯然,井裏的水不是被放了毒就是被汙染了。

幸好這時補給品終於送到了前線。與水罐、彈藥和幹糧一道來的,還有爭奪機場的作戰命令。

貝裏琉島機場位於烏穆布羅戈山之下。烏穆布羅戈山是一座由數十座奇形怪狀的珊瑚嶺組成的山區,整個山區布滿蜂窩般的巖洞和火力點,只要美軍接近或通過機場,日軍就可以在觀察哨的引導下,把在開闊機場上跑動的人當成活靶子進行射擊。

為了幫助步兵進攻,美軍艦炮、艦載機以及海灘上的火炮集中起來,預先對機場和烏穆布羅戈山進行了持續半個小時的大規模火力攻擊,但日軍工事如此隱蔽,火力攻擊能否減少步兵的損失以及減少到何種程度,誰都心中無數。

火力攻擊停止,俯臥在地的步兵就要往前沖了。有人給大家打氣:“小夥子們,一直往那邊沖。你們穿過得越快,越是不停步,被打到的機會就越少。”

陸戰隊員們先是步行,然後是小跑,每個人都盡可能彎下身子,以避免被子彈和炮彈傷到。

日軍的重武器開火了,炮彈尖叫著在周圍爆炸,爆炸聲劃破天際,在它們的震動下,地面似乎都在前後搖擺,斯萊奇感到自己好像飄浮在虛幻的雷暴旋渦之中。

比登陸更可怕的事情發生了,這裏沒有可載人的交通工具,沒有至少可以防身的履帶車鋼壁,暴露在外的陸戰隊員們只能穿過致命的彈雨,憑借自己的力氣和運氣,悶著頭不停地向正前方奔跑。

日本人不再進行自殺式攻擊,進行自殺式攻擊的變成了美國人,盡管他們是被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