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的連隊

第一節 王旺出院

王旺要出院了,早一天兵們就聽說了。

王旺本應該還要住上兩天院的,他提前出院是因為馬指導員的愛人要來隊。其實馬指導員的愛人來不來隊,本來和王旺是沒有什麽關系的。因為王旺住院,馬指導員的愛人來隊就和王旺扯在了一起。

馬指導員以前不是指導員,是機關裏的幹事,機關在另一座城市的郊區。馬指導員當幹事那會兒,愛人是來過隊的,而且不止一次,有他們的孩子,三歲的小寶做證。馬指導員來到這個連隊後家屬還是第一次來隊,因為路線不熟,要在王旺住院的那座城市換車,再來連隊。王旺住院的那座城市,是一座大城市,許多南來北往的火車都要在那裏換乘。於是,指導員一個電話打到了醫院,讓王旺出院,先去火車站接上他的家屬和孩子,再把他的家屬帶到連隊,事情就是這樣。

王旺住院已經十幾天了,王旺不是泡病號,他是真病了。十幾天前的一個晚飯後,王旺和兵們打籃球,王旺很熱愛打籃球,連隊業余生活比較單調,除了打籃球就沒有更好玩的了,於是兵們就都愛打籃球。

王旺打球打到一半時,發現肚子疼,就下場不打了,蹲在場邊看別人打球。以前這樣的事情也發生過,岔氣了,或扭了腸子什麽的,蹲一會兒就沒事了。可是這次不行,越蹲越疼,王旺就貓著腰,捂著肚子去找衛生員。

下面有必要把連隊的大致環境介紹一下。連隊是一個有墻的小院,有兩個門,一個是西門,一個是東門,兩排房子,一排是兵們的宿舍,從一班一直到五班。另一排房子是指導員、連長等人的宿舍,衛生員的房間和食堂炊事員什麽的也都在那排房子裏。在戰士宿舍的後面,先是一片菜地,最後就是雷達陣地。為了保密,雷達是什麽型號的就不多做介紹了。總之,有一個巨大的天線,開機的時候,天線就轉來轉去,樣子很威武,也很高大,須仰視才見。雷達並不是每時每刻都開機,這要聽上面的指示,在有任務的時候,一聲令下,天線就旋轉起來了。上級布置任務的時候,通訊是暢通的,那時的電話還不行,沒有手機也沒有尋呼機,一條電話線繞來繞去,繞向不知名字的遠方,而且還要經過無數個差轉台接轉,電話好容易要通了,信號也損失得差不多了,打電話的人只能扯開喉嚨喊,就是這麽喊,對方也不一定能聽清楚。通訊暢通指的不是電話而是電台。電台是雷達連不可缺少的喉舌,如果把雷達比喻成千裏眼的話,那麽電台就可以說是順風耳了。連隊的電台晝夜二十四小時開機,上級有什麽指示,或者下級請示上級什麽的,都通過電台聯絡,當然還有譯電員。譯電員都是經過專門培訓的,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把電報的內容破譯出來。

王旺那天傍晚肚子疼,他貓著腰向衛生所走去,說是衛生所,其實就是衛生員的宿舍。有一個櫃子,一張桌子,還有的就是衛生員的床。櫃子裏擺放著日常人們都熟悉的藥盒子,還有注射器什麽的。

衛生員是一個不愛說話、不愛活動的士兵,一天的大部分時間裏,就貓在衛生所兼宿舍裏不出來,如果你有閑心趴著窗子向裏面張望,你很容易就看到衛生員在搬搗那些藥盒子,裏面到底有沒有藥沒人知道,他一會兒把這些藥擺出來,又一會把這些藥盒子放進去,搬上搬下,搬進搬出的,衛生員對此樂此不疲。衛生員是浙江兵,人生得很瘦小,也就是一米五幾的個子,仿佛他一生下來就是當衛生員的料。不是說他的醫術有多麽高明,而是他的身材,在兵們的印象裏,衛生員幹不了什麽事,他就只能當衛生員了。

先說王旺,他貓著腰,咧著嘴,一副痛苦異常的樣子,他推開了衛生員的門。他說:小雞子(衛生員的外號),我肚子疼,疼死我了。

衛生員上前,費了挺大的勁把王旺弄到自己床上,王旺一米七幾的個子,塊頭挺大,衛生員弄他不能不費一些力氣。

然後衛生員就慢條斯理地為王旺量血壓,又拿出聽診器,聽肺聽心什麽的。因為疼痛王旺失去了耐心,他咆哮道:小雞子,我肚子疼,你聽那些管什麽用。

直到衛生員忙活了一通才把注意力轉移到王旺的肚子上,也敲了,也捏了,很專業的樣子,最後診斷為岔氣了。他手腳並用地讓王旺在床上彎腰,吐氣。

王旺仍喊:疼,疼死我了。

衛生員在一旁琢磨,琢磨了一會兒,又琢磨了一會兒,見王旺仍喊疼,且有大滴的汗珠滾落下來。

衛生員就說:那我就給你紮一針吧,止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