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第2/2頁)

他有時也被馬曉魏叫到衛生隊去,那是在沒人的時候,馬曉魏一個人值班,馬曉魏穿著白大褂,醫生似的在他眼前飄來蕩去的。他一走進衛生隊,一走近馬曉魏,便想起桂花和衛生所。靠山屯的衛生所是沒法和團衛生隊相比的,桂花也是沒法和馬曉魏相比的。這麽一想,他就有些恍惚。

馬曉魏坐在一張椅子上,有時還把腳放到桌子上,前仰後合地和他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話。

他則規矩地坐在那裏,心裏卻很愉悅,也很放松。

你啥時候會遊泳的。

他就想起小時候,在靠山屯那條大河裏赤身裸體在水裏撲騰的童年。於是就說到了自己的家鄉,還有那條大河。

馬曉魏說:我說你怎麽遊得那麽好呢。當時我被水嗆暈了,還以為再也活不成了呢。

她那麽輕描淡寫地說著,仿佛說的是別人的事情。

他望著眼前的馬曉魏,多少還有些拘束,他一見到馬曉魏就想起桂花,一見到團長就想起王支書。他不知自己這是怎麽了。

一次,他正躲在宿舍裏偷看桂花的來信,桂花這一陣子隔三差五地便會給他寫來熱情似火的信,她在信裏說怎麽思念他,回憶在連隊招待所甜蜜的日日夜夜,有時看得他都臉紅心跳的。桂花在信裏不再提出對他的希望了,現在她的希望,他都已經滿足她了。提幹的事就差一紙命令了。於是她只談對他的思念了。

不知為什麽,他認識馬曉魏,又到團長家吃過一頓飯之後,他給桂花的信明顯地少了。自然不自然地他就會把桂花和馬曉魏進行比較。這麽一比較,他對桂花的熱情漸漸地就冷淡下來,對馬曉魏的熱情一點點看漲。就在那天他讀著桂花來信的時候,馬曉魏不知什麽時候溜進了他的宿舍,伸手在他的信紙上打了一下說:讀誰的信呢?這麽認真。

他嚇了一跳,見是馬曉魏,臉紅了,他怕她看到桂花的信,忙把信揉了揉放進褲兜裏,嘴上說:沒,是父親寫來的信。

馬曉魏就說:不是女朋友吧。

沒,沒,我還沒談呢。他這麽說,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說。

馬曉魏就說:像你們這些農村兵,好不容易熬成幹部了,要找女朋友,怎麽也要找個城裏姑娘,這樣才能徹底離開農村。

她說這話的時候,似乎看透了農村兵的心理。這一點讓他自卑,也有些汗顏。

她又說:就是有女朋友也沒什麽,有了再吹唄。

接下來,她就睜著一雙又圓又大的眼睛望著他。那一刻,他似乎被一顆流彈擊中了。就是傻子也能看明白馬曉魏對他的態度了,況且,他現在是實習副排長,雙眼也是明察秋毫的。

從那一刻開始,他下定決心和桂花斷掉這層關系。從和桂花關系一開始,他就覺得自己是被操縱的,讓他入黨,讓他提幹。現在桃子熟了,桂花又要摘他這個桃子了。桂花已經在信裏和他談婚論嫁了。要是沒有馬曉魏的出現,他會感到很幸福。如果要拿馬曉魏和桂花進行比較,桂花讓他感到惡心,馬團長是什麽人,王支書又是什麽人。他現在是準軍官了,也就是說,這輩子再也不會回到靠山屯了。王支書算什麽,桂花又算什麽。

這麽想過之後,他感情的天平明顯傾斜了。以前夜深人靜的時候,他還一次又一次地體味和桂花親近時的每個細節,以及點點滴滴的感受。那時,他每回味一次,都是幸福的。現在,他一想起這些,從心理到生理都有一種屈辱感。他有些後悔自己當時的沖動了。

團裏上上下下都在傳說,馬團長就要調到師裏去當參謀長了。

他開始不再給桂花寫信了。桂花的信仍然頻繁地來,先是說如何思念他,後來又指責他變心了,心裏沒有她了,還說,如果這樣就要來部隊,找到他要問個明白。他把桂花的信總是一目十行地看了,然後撕個粉碎,扔到抽水馬桶裏。

現在他更加頻繁地出入衛生隊。一見到馬曉魏的身影,便身心愉悅,興奮不已。他不去衛生隊,馬曉魏就來找他。兩人雖沒說明,但他們的心裏都明鏡似的。最重要的是,他在馬曉魏的嘴裏得知馬團長去當師參謀長不是謠傳,而是確有其事時,他一顆激動的心開始沸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