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馬萍一下子疏遠了文君,這種疏遠讓她自己都感到吃驚。究其原因,還是半年前她與常冶的相識。

馬萍在文聯機關門診部當醫生,文聯嘛,大都是一些文人。在這之前,常冶的名字她是知道的,常冶是作家,寫小說也寫電視劇。常冶是這座城市的名人,和文學、藝術沾點親帶點故的人都知道常冶的名字。馬萍因為在文聯機關門診部工作,常冶這名字聽得自然比別人多了一些。

那一陣子電視台正在播放一部二十集電視連續劇,編劇就是常冶。門診部裏的醫生護士一上班就議論那部電視劇和常冶。議論來議論去,常冶這個人在馬萍的心裏就親切起來。因為她也很喜歡常冶寫的那部電視劇,在這之前,她還讀過不少常冶寫的小說,在她的印象裏,常冶是個很細心的人,描寫的男女情感也是那麽感人。

常冶不經常來機關上班,他是作家,工作就是在家裏寫作。常冶只是偶爾來機關開一次會,或者別的什麽事才匆匆地來一趟,然後就走了。常冶似乎從來也沒到門診部來過,仿佛常冶從來不生病。

那一天,她聽同事說常冶來了,就在二樓的會議室裏開會,不少沒見過常冶的人都去上樓看常冶,他們的門診部在一樓。她沒有去,不是不想見常冶,而是覺得那樣看人家有些不好,扒著門縫看人家像什麽話。其實她很想看常冶,她想象不出一個能把一部愛情故事寫得讓人肝腸寸斷的人,究竟長得什麽樣子。

直到中午時分,會議結束了,常冶從樓上走下來,她隔著窗子在人們的指點下,認識了常冶。常冶四十多歲的樣子,臉孔很白,不像一般文人似的都戴著眼鏡。但在馬萍的眼裏常冶是最像作家的人了。如果,只是這麽認識常冶也不會發生以後的事了。有一天,常冶突然來到了門診部,另外兩位醫生去領勞保去了,只有她一個人坐在桌後,他別無選擇地來到了她的面前,不知為什麽,她竟有幾分緊張,睜著眼睛望著他。

他坐在那裏,也很認真地望著她看了幾眼,然後聲音柔和地說:我叫常冶,就是文聯的,我來開點藥。

為了讓她相信,還要去兜裏掏工作證。這時她說話了:我知道,你是作家。

常冶就笑了笑,笑得很靦腆。常冶就說了自己的病情,她又問了問有關情況,便給常冶開了幾種藥,常冶拿完藥,說了聲謝謝就走了。

常冶走後,她坐在那發了半天呆,她突然想起來,有一味藥開錯了,應該是另一味藥才更適合常冶的病。如果換了別人,馬萍不會擔心也不會著急,反正不對症的藥也吃不死人,不管用,下次再來開就是了。而對常冶她就擔憂了起來。她認為常冶的工作很重要,病一時半會兒治不好,就會耽誤他寫作,在她的心裏,寫作是很重要,很神聖的事情。於是,她就急三火四地去了樓上的辦公室,查找常冶家的電話號碼,於是打通了電話,過了半天,常冶才接電話,她把情況在電話裏說了,希望常冶能來一趟,她給換一味藥。常冶就說:算了,又不是什麽大病,不吃藥過幾天也許就會好了。

常冶越是這麽說,她越是感到對不住常冶。她回到門診部,就是忘不了這件事,心裏七上八下地老是想著那味藥。終於,她忍不住又上了一次樓查到了常冶家的住址,不是文聯宿舍,文聯宿舍她熟悉。中午的時候,她帶上那味藥找到了常冶的家,常冶見到她很吃驚,她說明了來意,並把那味藥拿出來時,常冶就更吃驚了。接下來就是萬分的熱情,拿出水果讓她吃,她沒有吃,只是打量了一下常冶的房間。這是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一間住人,一間是常冶的書房,書房的門開著,一台打開的電腦放在書桌上。她知道,常冶在工作,忙起身告辭了。

常冶一直把她送到樓下,並要開車把她送回機關,在馬萍的一再堅持下,他才沒有送她。但他還是一再說:馬醫生,真是太謝謝你了。

他叫她馬醫生讓她感到有些吃驚,在這之前他們並沒有見過面,他怎麽會知道她的姓名呢,一路上她都在琢磨這個問題,直到回到門診部她才恍然明白,原來在常冶開藥的處方上寫著自己的名字。看來他真是個有心人,為了他記住了自己的名字,她竟感動了好幾天。

不久後的一個中午,常冶突然給她打來一個電話,說是為了上次的事情,中午要請她吃飯。還沒等她推辭,他就在電話裏說:馬醫生,你別推辭了,二十分鐘之後,我去接你,你在機關馬路對面等我就行。

在這二十分鐘的時間裏,馬萍的腦子亂成了一團,她做夢也沒想到常冶會請她吃飯,面對那麽有名氣的一個作家,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她站在馬路對面,還沒有想清楚,常冶開著車在她面前停了下來。她坐上車,一直到下車,走進一家飯店,腦子仍然很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