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這些日子,處長老郭經常把小宮叫到自己辦公室去。黃小毛知道,那是老郭在尋找一種心理安慰,非常時期的老郭需要有一個人不停地出現在身邊,說些安慰話。幹了一輩子革命工作的老郭,船到碼頭車到站的時候,多麽希望有一個巡視員的頭銜去安慰他失落的心靈啊。黃小毛不相信他們會有什麽秘密可言,這麽大個部,上面還有那麽多司長副司長的,處長老郭知道的東西不會比他們知道的事多多少。眼見著黃小毛這條路走不通了,既然小宮是老郭的人,在這種時候,老郭希望把小宮牢牢地抓住,否則到退休的時候,一個人也沒交下,再回機關時,連個打招呼的人也沒有。

即使這樣,黃小毛還是感到深深的失落。老郭要退下去,這已經是不爭的事實了,處長的人選問題,也有可能從外面調進來,但也不排除在本處解決。黃小毛到機關工作已經十幾年了,比小宮小洪都要早上兩年。如果楊司長還在位的話,他是很有競爭力的。在這之前,他去楊司長家閑坐時,楊司長的愛人老周是拍了胸脯的。楊司長當時也在場,她沒說什麽,只是沖黃小毛含蓄地笑了笑。那一刻,黃小毛感到很幸福,那時他就暢想,自己現在才三十多歲,如果能當上處長,混上幾年,就說不定能弄個副司長什麽的,幹上了副司長,離司長也就不遠了。這輩子,也就知足了,還想咋的。回到家後,他就把自己的藍圖沖愛人小於說了,說得愛人小於也相當激動,她面色潮紅地說:你要真有那一天,我也算沒白嫁給你。

黃小毛老家是農村的,他在北京成家後,老家人聽說黃小毛在北京混得不錯,便前赴後繼地來到北京,讓黃小毛給安排工作。黃小毛哪有那麽大本事,無奈之下,只能把老家這些沾親帶故的人安頓在家裏,好吃好喝地招待幾天,領到天安門廣場照張相,故宮門外轉一圈;進去是不可能的,門票好幾十元一張呢,況且一進去就得大半天工夫,黃小毛既搭不起錢,也搭不起時間。頂多了到中山公園裏轉一轉,然後給老家來人買上一張車票,送走了。

長此以往,黃小毛的愛人小於就很有意見,稱小黃老家來人為難民,有時把持不住自己,免不了摔摔打打的。黃小毛臉上就有些掛不住。小於就是北京本地人,讀書讀的是中專,涵養上就差一些,弄得老家來人,臉上也紅一陣白一陣的。本想還要多住上幾天,最後掙紮一下,看看黃小毛能不能在偌大的北京給找一份活幹,讓自己也嘗嘗做北京人的滋味兒。滋味倒是嘗到了,竟是另一番樣子。在黃小毛送這些鄉人去車站的路上,鄉人們嘆氣了,不知是為自己還是為黃小毛。黃小毛覺得挺對不住鄉人的,一激動就買了張站台票,把鄉人送上了火車,火車開動一刹那,黃小毛揮動著雙手說:招待得不周,歡迎下次再來。鄉人就說:啥時候回老家,我請你喝酒。這麽一說黃小毛臉就紅了。鄉人來家這麽長時間,還沒請人家喝一次酒。黃小毛就兩頭愧疚,在愛人小於和鄉人中間,他覺得裏外不是人。於是就盼著自己當處長、副司長什麽的,到那時,也許就能為鄉人和家裏做些什麽了。於是,他把寶都壓到了老周身上,他早就看出來了,同鄉老周的話比楊司長的話還管用。也就是說,楊司長很買老周的面子。

有一次,黃小毛和老周打完麻將,那天黃小毛贏了二百多元,於是就請老周去喝酒。一夜沒睡覺,酒還沒喝多少,老周就上頭了,然後就暈暈糊糊地說:楊司長在你們眼裏是司長,在我眼裏她不就是個女人嘛,她要不是女人,能有今天……話說到這兒,老周知道自己說走嘴了,便不往下說了,紅頭漲臉地喝酒。黃小毛多少也聽出了老周那層意思,便應聲說:那是,那是。那是什麽,全都在不言中了。從此,他堅信,楊司長是有把柄攥在老周手中的,交下老周這個朋友,就算把楊司長擺平了。

老周沒什麽愛好,一到周末約上幾個人打上幾圈麻將,有時老周就把麻將桌開在自己家裏,反正司局級的房子,很寬敞,有時到了吃飯時間,楊司長還要親自下廚為他們做飯。每次打麻將的人,差不多都是固定的,老周單位的兩個人,都是仕途上混得不如意的,當著處長或副處長,沒有升上去的意思了,每到周末便都積極地打麻將。另外一個人就是黃小毛。剛開始老周喊黃小毛打麻將,黃小毛感到受寵若驚,後來他才發現,自己是在給老周等人當牌架子。黃小毛每次玩,差不多都要輸上幾十元,有時上百元。剛開始他是不好意思贏,後來每次贏了點錢,散場的時候,都要被老周喊去喝酒。結果每次都是黃小毛結賬。一來二去的,黃小毛才發現,為交老周這個朋友,他是在變相投資。投點資也沒什麽,反正曙光就在前頭,有些人想投資,還找不到廟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