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戰俘營

戰俘營最初設在敵人的軍營裏,被一道鐵絲網攔了,旁邊就是一頂接一頂的簡易帳篷,敵人的巡邏隊來來回回地走著。這裏雖然遠離戰場,卻是直面敵人,被俘的每一個志願軍都繃緊了神經。

最初的日子裏,敵人似乎還沒想好如何處置這些戰俘。每天送飯時,美國兵們端著槍,押著戰俘去擡飯。志願軍們拒絕吃美國人的飯,他們背對著飯桶坐在那裏,閉上了眼睛。

美國人就很著急,繞著裝飯的木桶走來走去。他們看看飯,再看看被俘的志願軍,一副不解的樣子。

趙大刀就是在這時,看見了王團長。王團長叫王奎生,平津戰役時和趙大刀一樣,都是連長,在以前的日子裏,團裏開會時他們經常能碰到。兩個人一見面,就互翻對方的衣兜,總能找出點吃的或者是幾支煙,然後就親熱地說起剛剛打完的戰鬥。分手時,也是你打我一拳,我拍你一掌的,是無話不談的朋友。

平津戰役結束後,王奎生就是營長了,然後隨部隊南下。部隊出發時,王奎生還專門跑到醫院來看趙大刀。王奎生是山東人,說話時舌頭總在嘴裏打著圈兒。王奎生繞著舌說:夥計,你就歇著吧,俺們在前方等你啊。

說完,把一個蘋果塞到趙大刀的枕頭底下。

趙大刀躺在床上給王奎生敬了個禮,王奎生咬著舌頭說:夥計,你可快點呀,來晚了,老蔣的部隊可就沒得打了。

分別時,兩個人的眼裏都噙了淚。

這一分別就是兩年多,趙大刀又一次回到部隊時,王奎生已經是團長了。再見面時,王團長就一副相見恨晚的樣子,一把抱住了趙大刀:大刀,你咋才來,你要是不離開隊伍,俺這團長的位置就是你的。

趙大刀那時沒去想團長、排長什麽的,能重新歸隊,就足以讓他感到幸福了,畢竟又回了家。

此時的趙大刀萬沒想到會在戰俘營裏碰見王奎生。他站了起來,擡起手想敬禮,卻被王奎生制止了,王奎生壓低聲音說:在這裏萬不可敬禮呀。趙大刀明白了,作為俘虜一定要隱藏自己的身份,在這裏,沒有團長和連長,他們的身份是一樣的——都是俘虜。

後來,趙大刀又先後在戰俘營裏發現了許多熟悉的面孔,大家只是微微地沖自己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只有胡小樂仍喊他連長,但在見了王奎生團長後,他也學著藏起了身份。王奎生有一次還悄悄地告訴他:咱們得吃飯,不能餓死,將來還得找機會殺出去哩。

正是王奎生團長“殺出去”的想法,讓戰俘們不再絕食,甚至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美國兵很不解地隔著鐵絲網看著這群一會兒鬧絕食,一會兒又狼吞虎咽的中國士兵。

戰俘營以後又遷徙了兩次,大家從方向上判斷出敵人是在向後撤退,很有些潰敗的意思。志願軍的勝利無疑鼓舞了這些被俘人員的士氣,在遷徙中,不知是誰先唱起了志願軍的戰歌。剛開始是幾個人在唱,後來就連成了一片,一千多人的歌聲在暗夜裏聽來,幾乎就是在吼了。押解戰俘的美國兵一時間手足無措,後來就朝天空放了槍,槍聲也沒有壓制住來自心底的喊聲,仿佛那不是一群戰俘,而是一支凱旋的隊伍。那晚,許多人的眼裏都流下了熱淚。

又是一個晚上,他們被押解到一艘船上。他們不知道,這是要送他們去哪兒,有人想跑,被王奎生團長制止了。船行了不知多長時間,他們被送到了一個島上,後來才知道這個島叫濟州島——後來的濟州島,可以說是志願軍戰俘的傷心地。

他們不知道,此時抗美援朝的第二次戰役已經結束,前線總指揮彭德懷元帥又從國內調來幾個軍,補充到志願軍的行列中。

馬起義帶著剩余的人馬回到了國內,在丹東境內重整旗鼓,第五次戰役打響時,馬起義又率領一個完整軍殺回了朝鮮三八線附近,接連打了幾次漂亮的勝仗,迫使美國人不得不在談判桌上簽了字。

濟州島在朝鮮戰爭期間,成了美軍名副其實的戰俘營,這是敵人的大後方。到濟州島後,這些戰俘們就被分散著關在了不同的地方。很快,幾個戰俘營都接到了王奎生團長的命令,要求被俘的士兵組成臨時支部和建制。所謂的建制,就是以各自的戰俘營地為基數,多者為營,少者為連。

戰俘們在濟州島策劃的第一次活動,就是集體出操。

黎明時分,不知是哪個營地傳來了一聲口哨。接著,哨聲傳遍了各個營地,志願軍戰俘著裝整齊地鉆出了帳篷,站到了空地上,趙大刀似乎又回到了昔日的部隊。昨天晚上,他就以連長的身份秘密地召開了一次會議,主題就是雖然做了戰俘,但我們仍然是志願軍戰士,要戰鬥到最後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