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嘩啦啦”一圈麻將牌打將下來,黃繼明臉上笑若桃花,又贏進三百塊亮閃閃的船洋。

坐在他對面的馬望龍豎起了大拇指:“黃處長打牌真是眼明手快、技高膽大,我等望塵莫及啊!”

黎天成、韋定坤都連聲呼應,也對黃繼明稱贊不絕。

但黃繼明自己心底卻很清楚:在今晚的牌桌上,黎天成、馬望龍、韋定坤這三個人是故意輸給自己的。這三個人給自己打的是“人情牌”“送禮牌”,也是“暗號牌”“聯手牌”:一上牌桌,他們之間就小動作不斷、此呼彼應,而自己也就一路順風順水連打連贏。

細細觀察下來,黃繼明也看懂了他們以動作傳達出的各種暗語:比如捂嘴、摸臉、撓頭分別代表著麻將的“筒”“萬”“條”,而另一只手上伸開的手指數則代表著相應的數字。黃繼明若是需要什麽牌,他們三個之間就會互送暗語,誰手頭有對應的牌誰就隨即打出來,讓黃繼明很順利地接過去:黃繼明有好幾次的“清一色”便是這樣做成的。當然,黃繼明自己亦是暗會在心:在這般的牌局中,自己只能是受之怡然,不可點破,也不可言明。黨紀國法是公開禁止公務人員收受賄賂的,但並沒有禁止公務人員“小賭怡情”。

兩個鐘頭轉瞬即逝,黃繼明的手邊已不知不覺中碼起了三四千塊船洋。他看到火候基本上到了,便一邊慢慢開始收尾,一邊點透一些話題出來:“沙克禮這個搗亂鬼終於是自絕於黨國、自絕於時勢了,汪家店在四川省又損了一員幹將。我相信,果夫老部長、朱秘書長甚至蔣總裁都是很滿意的。”

韋定坤笑道:“我們戴局長講過一段很有哲理的話:做官是個好事情,但你這個‘官’做得不對,我就要把‘官’的上面加一個竹字頭,給你嚴嚴實實地‘管’起來。倘若你還不服管,那就把竹字頭拿下來,旁邊加一個‘木’字,送你一口‘棺’,讓你永遠去休息。這個沙克禮,別人從來都覺得他官氣太重,我卻一直認為他是‘棺’氣太重。怎麽樣?我的話可算是應驗了吧!”

黃繼明放下手中的骨牌,慢慢點燃了一支洋煙,若有所思地問道:“黃某一直有些不明白,沙克禮怎麽會想到抓住‘錢生江’和塗井鹽廠的黨產配額來攻擊小黎和忠縣黨部呢?他不是把朱秘書長和果夫老部長逼到同一個死角嗎?他真以為汪副總裁有那麽大的神通可以壓得住朱秘書長和果夫老部長的聯手反制?”

馬望龍為了顯示自己耳目靈通,便扶了扶金絲眼鏡,道:“馬某聽聞是有人給沙克禮送了一份匿名舉報信,沙克禮如獲利器,才起意借來害人的。”

“哦,一份匿名舉報信?還有這樣一個東西?”韋定坤聽了,心底一動,停住了玩牌,目光倏地灼亮了一下,朝黎天成臉上一射而斂,隱有意味地說道,“這份匿名舉報信來得可真是巧妙啊!表面上是沙克禮自以為厲害的‘制勝符’,而實際上卻成了他的‘催命符’!究竟是哪一位高人寫給他的,這個高人可真是黨國的大功臣啊,找出來應該重重有賞。”

黎天成滿臉的若無其事,顯露不出半分的異樣,只淡然道:“歸根到底,還是沙克禮自己的貪勝之心太重,掂量不出這份匿名舉報信其實是一柄‘雙刃劍’,既能傷人,更能傷己。”

黃繼明的目光在他三人臉上掃來掃去:“不管怎麽說,那個匿名舉報者肯定是你們這邊的人寫的—這可算是幫你們逢兇化吉的‘貴人’了!沙克禮就是被他送進了棺材,而你們也都免去了一番頭痛……沙克禮的野心大著呢!他完全是想把忠縣變成他汪家店的天下!”

黎天成含笑答謝道:“多謝黃處長及時代表中央黨部來做了一個徹底了斷,令我等揚眉吐氣、神清意爽。我們會以百倍的幹勁為黨國、總裁盡職盡責。”

“天成這話說得好。”黃繼明深深吸了一口洋煙,慢慢吐出煙圈來,“沙克禮一去而亡,忠縣的天空從此就清朗了。武德勵進會、汪家店的勢力,都被咱們逐出了忠縣;忠縣也就成為名副其實的‘全國黨建示範基地’了。本座在此特別指出的是:現在,兩大任務擺在你們面前,而你們也再沒了外力的牽絆,完全可以放開手腳大幹一場,拿出成績給黨國、總裁好好看一看!”

“哪兩大任務?請黃處長明示。”馬望龍側臉問道。

黃繼明臉上表情一肅:“蔣總裁近日已經下了最高指示:各級黨政機關,一手抓防共,一手抓抗日 —這就是你們目前面臨的兩大任務!完成得好,加官晉爵指日可待;完成不好,我們中央黨部也難以在上邊為你們周旋呼籲啊。”

黎天成瞧了一眼韋定坤,笑道:“這兩大任務,應該算咱們今天在場的這位‘韋鞭三絕’老專家完成得最好了,你們幹部調配處最應該給他加官晉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