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

夜幕如鐵,星月無光。在塗井鹽廠最大的一號官井灶房裏,一個黑影鬼鬼祟祟地摸了進來。

他打開腋下夾著的公文包,窸窸窣窣地拿出一張樂呵呵的福娃面具,正準備戴在自己的臉上。

“啪”的一聲脆響,宛若黑夜中爆開的一朵煙花,灶房的電閘猝然被拉起,所有的燈泡“唰”地一下全亮了:白晝般的灶房中,無比清晰地照出了郎山平那驚慌至極而又猙獰發青的臉龐!

“你……你們……”他呆立在原地,手中的福娃面具無力地脫手落在了地上。

黎天成、齊宏陽、馬望龍、任東燕等各自帶領一群護鹽隊隊員從不同方向向他團團包圍上來。

“這麽晚了,郎顧問還來灶房幹什麽?”馬望龍不冷不熱地笑著,“你莫非是來取明天開新井的炸藥的?”

郎山平終於還是反應過來,身形一縱,就要朝灶房墻角那一堆木箱疾撲過去:那裏面裝的全是他以“開新井”為借口弄進來的烈性炸藥。

然而,“呼”的一陣風響,任東燕的軟鞭已似飛蛇般橫掃而至,硬生生將他的去向完全封住!同時,她嬌叱道:“原來當日綁架清莞小姐的那個兇手真的是你!你這個狗賊真是惡心死了!”

這邊,齊宏陽早已沖到了那堆木箱前面,緊緊護住了它們,拔槍舉起瞄準了郎山平:“郎山平,別動!”

任東燕手中長鞭一收,把那張福娃面具卷了回來。黎天成將它接在手中,一邊翻看著,一邊冷笑著:“多麽逗人喜樂的東西啊!可誰能想到它的後面竟一直隱藏著一個惡魔!郎顧問,這幾十箱炸藥你其實不是用來開新井的,而是準備用來炸毀這些官井的吧?”

“也好,我現在終於可以正面對付你們這些中國人了。”郎山平定住身形,面色倒是顯得沉靜了下來,“我的本名叫平山次郎,在中國提心吊膽地潛伏了這麽久,終於可以在最後關頭和你們公開對決了。”

“原……原來你是日本人!”馬望龍駭然道,“你平時故意把話講得結結巴巴、斷斷續續的,其實是為了掩飾你生硬的漢語發音!”

任東燕也感嘆道:“我們真沒想到你這樣一個日諜分子竟會在眾目睽睽之下潛藏這麽久。”

“你們知道什麽?我不像歐野禾那樣有表演天賦,我每天都過得很辛苦的。”郎山平的目光迷離如煙,“我自認為還是偽裝得比較到位—究竟是哪一個地方讓我露出了破綻?請賜教。”

齊宏陽左手從衣袋裏摸出一張微縮圖片向他晃了晃:“你的繪圖筆跡向我們揭露了你的真實身份。”

郎山平渾身一陣震顫,臉色頓時蒼白至極:“原來是這樣……看來,事事皆有因果征兆。當時我們在後山坡的偶遇,竟已在你們心中埋下了嫌疑的種子。”

他忽又神情一振,狠狠講道:“不過,你們現在查出我來也沒什麽用了。你們以為今天鹽廠裏只有我一個人在行動嗎?”

與此同時,灶房外面遠遠近近爆起了一陣清脆的槍響。過了一會兒,房門一開,吳井然氣喘籲籲地拎著駁殼槍跑了進來,向黎天成朗聲報告道:“報告書記長,其他井房裏混進的那幾個‘暗鬼’也被咱們全除掉了。”

“很好,辛苦你了。”黎天成爽朗答道,“吳隊長,我們要向上級為你請功。”

郎山平站在那裏,卻似遭了當頭一棒,神情不禁僵硬下來,雙目頓時暗淡無光。

“平山次郎,你可真蠢!”馬望龍悠然笑道,“即使你們今天費盡心機能把官井炸垮了,我們照樣可以重修起來汲取鹽水的。”

郎山平擡起了頭,望向那高高的井身:“你們懂什麽?眼下武漢會戰到了最緊要的關頭,你們國民黨軍隊在前線也很急迫地等待著從忠縣運鹽過去救急救傷……我們炸了這些官井,至少可以讓你們出鹽、供鹽的時間被推遲半個月以上。到了那時候,前方已是大局可定了!”

“原來你這條‘瘋狗’是這麽想的啊!”黎天成朗朗笑道,“可惜,今天你們的陰謀無論如何也不能得逞了—你已經走投無路了!”

郎山平一聲厲笑,把身上的外套一撕而開,綁在他胸腹之間的全是炸藥筒!他狀如瘋獸地獰笑著:“我大日本帝國就是奮鬥到最後一個人,也不會向你們中國人屈服的!”

同時,他手握兩根引線,一躍而起,悍然至極地向齊宏陽和那堆木箱飛撲而去—他想和這裏所有的人同歸於盡!

就在這一刹那,黎天成將地下的塑膠汲鹽水管一踢,一條白花花的鹽水柱激射而出,“沙”的一響,把郎山平渾身上下沖成了個落湯雞!他手中的引線、身上的炸藥全被淋得透濕……

齊宏陽也迎面朝他雙拳擊出,正中的他前胸,“嘭”的一聲,郎山平偌大的一個身軀,竟被打得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