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引商

高台之下商賈坐得緊湊,西洋夷商、東洋倭商、南陽僑商同樣涇渭分明地分作三片,這是意料之中沒什麽詭異的,問題就出在高台之下最前,距離陳沐、周行最接近的一排,僅僅三處座椅。

這本應當是濠鏡澳所有商賈中身份地位最高的人,如果陳沐沒有看錯的話,三張面孔統統都是明人。

李旦在陳沐身側耳語道:“義父,最左邊那個,是泉州人李禹西,他身後站的是同鄉大海商陳鬥巖、柯治宇、史小樓和儒商曾友泉,是過去海道汪柏定下客綱的泉州商,泉商入海、徽商行路,是官商,過去孩兒也靠他們吃飯,這次搶船,他們也幫了忙。”

“中間是詔安大商,他們人最多,海上最兇。在詔安有林、田、傅三大姓,共一千余家。男不耕作,而食粱肉;女不蠶織,而衣錦綺,算是倭寇。”

“右邊的首領叫林鳳,漳州饒平人,從小就是海上綠林,以前是泰老翁的部下,泰老翁死後占著澎湖,時常與雞籠的林道乾來往,去年還率船隊攻打詔安,他身邊跟著的應該是新會的後生……他們怎麽走到一起了。”

有意思,陳沐看著坐姿模樣各不相同的三處首領,以及後面外洋商人,輕輕搖頭,真有意思。

倭寇都明目張膽地做到濠鏡來,出現在他面前,能沒意思麽?

最有意思的是這個林鳳,他知道。

“周兄,請!”

周行並不知道在面前坐著的都是些什麽人,就算知道他也不會怯場,取出他與陳沐定下的章程便宣讀道:“自濠鏡準外洋商賈為駐,管理繚亂,今重定客綱,新設客律,自今日起,凡登島互市之商,人俱需有籍有牌有旗,無籍之人不得行賈,無牌之人不得登島,無旗之船不得泊岸。”

隨周行話音落下,諸多明人翻譯把話說給夷商聽去,頓時一片騷亂,有人歡喜有人愁。

陳沐擔心有人不能理解,輕咳一聲,拱手道:“上籍者為濠鏡引商與坐商,引商不得出島、坐商才能開店;發牌者為濠鏡客商,只有客商駕餉船才能在濠鏡買賣。”

“如何成為引商?如何得牌?如何得旗?”

佩雷拉身側的明人翻譯高聲問著,周圍眾多商賈附和著發問,他們最想知道就是這個,如果很難弄到這些東西,無疑就是告訴他們現在滾蛋,這樣肯定是要炸鍋的。

“別著急,除了權利還有義務,聽完再說。”

陳沐笑笑,周行繼續道:“凡引商、坐商、客商者,凡在島上,皆為濠鏡之民,凡濠鏡遇敵,皆需率船隨香山千戶出戰。”

嗡!

炸鍋了。

一眾夷商與翻譯大聲爭吵著,最前面三人的臉色也不好看。

泉商面色不好看是必然,在過去他們擔當著引商的職責,如今陳沐與周行要重新分配利益,必然對他們有所觸動,不過還並非不能接受。

只要他們依然是引商,就不會有問題。

另外兩邊的林鳳與詔安商人面色不佳,則是因為周行的第二句話,他們都是海寇,一旦濠鏡夷商通過這道客律,意味著濠鏡隨時有大批來自西方的武裝商船能為之驅使,甚至臨近廣州的整片海域都在他們的巡視之下。

可想而知這對其他‘海商’是多大阻礙。

人數最少的倭人中幾乎沒什麽異議,南洋商賈也很安靜,爭論最激烈的還是佛朗機那些西洋商人,正當爭論愈演愈烈之時,商人首領佩雷拉與包括培萊思在內的幾名神父穩定了局勢。

佩雷拉起身向陳沐問了幾句,伸出一根手指,他的翻譯道:“我們可以協防濠鏡,但我們買賣繳了稅,僅僅是在這裏做生意並不能再讓我們為濠鏡而戰。”

“把市政廳和炮台還給我們,並釋放麥亞圖爵士,你們的軍隊不在這裏駐軍,我們才能為濠鏡而戰。”

隨佩雷拉話音一落,周圍西洋商人各個點頭,口中發出‘耶耶’的贊許之音。

陳沐搖頭笑笑,道:“市政廳今後將改為朝廷在濠鏡的衙門,以處理諸多事務,麥亞圖觸犯大明律法,沒有人可以寬恕他。就像我今天如果用銃和炮把你們擄掠,賣到別的地方一樣,是沒有人能寬恕的。”

佩雷拉還嘴非常幹脆,“我們有很多戰船和水手,如果要雇傭他們,你們要付出更多代價,既然不能釋放麥亞圖,也不能還給我們炮台和市政廳,一成稅率也是很好的提議,如果不行,我們絕不會為濠鏡而戰。”

濠鏡交易的稅率過去是一成,後來被更改為兩成,現在他們希望把稅率重新降回一成。

陳沐發現他被騙了,佩雷拉他們根本沒想要回炮台和市政廳,包括釋放麥亞圖在內的提議,這都是他們談判的籌碼,或許他說出口就根本沒打算會讓陳沐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