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0章 取中

見考生一陣騷動,周知縣溫和地笑了笑道:“本官不過隨意問問,爾等不要緊張。”

林延潮也是第一次見周知縣露出笑容,方才緊張的氣氛一下一掃而空,令眾人放松下來。

周知縣踱步笑著道:“縣試過後,爾等取於本官門下,身為你們的座師,大家也都是一家人的。所以本官找你們來是開誠布公談一談,不要有顧慮嘛。”

座主與門生的關系,官方社會都是肯定的。如正德閣臣李東陽就說過,座主之義,自有科舉以來有之……乃至於徇私而忘公,故宋之初嘗革之,以為弊;其亦矯枉而過者哉!

朝野上也認為,國朝設科目,士子禮座主如師,所謂士伸於知己者,亦禮當然也。

周知縣這一番推心置腹的話,將眾士子顧慮打消了。

“老父母大人容稟!”一名考生出列道,“老父母大人所提考生之中的流言,學生也有聽說,有些考生專背時文,不求甚解,只是臨場抄錄,反而令熬夜苦讀,探求經義的考生落於其後,故而引起我等爭論。”

周知縣聽了問道:“那你是如何認為的?”

這名考生道:“學生以為如此,只能讓學風日壞,偷雞摸狗之輩,登上大雅之堂。”

“善!”周知縣點點頭道,“你叫什麽名字?”

那考生聽周知縣誇獎,大喜道:“晚生殷思源。”

“飲水思源,好名字。”周知縣笑著道,又問,“還有什麽看法?”

眼見殷思源成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眾考生們都是躍躍欲試。

這時一名考生舉步而出:“老父母在上,在下陳道臨有話說。”

陳道臨一出,眾人都是看去,但見他風度翩翩走出。

周知縣溫和地點點頭道:“你要說什麽?盡管說來。”

陳道臨道:“老父母大人,請恕晚生直言,縣試是國家論才大典,能選拔有才華之士,而不應讓投機取巧之輩,蒙混而上。若是有人真是以押題蒙混過關,晚生以為實不足以在那麽高的名次,退一步來講,就算他僥幸押題成功,也只能列最後幾名。”

“穩重之見。”周知縣贊了一句。

這時候一名考生大步而出道:“老父母在上,晚生趙知遠有話說。”

林延潮,張豪遠看去,這不是酒樓上諷刺林延潮趙姓士子嗎?總算知道他的名字,林延潮知道他也是名列前五十名的考生,也算是有真才實學。

周知縣道:“盡管說來。”

趙知遠道:“朝廷取士,乃取得是博學賢良,靈活變通之才,死記硬背不過是兩腳書櫥罷了。方才陳兄說,讓他取最後幾名,不過讓人心存僥幸,想蒙混過關。所以本次縣試當從嚴而行,為以後立一個章程。”

周知縣稱許道:“你是建議本官做一個表率?”

“是的。”

周知縣欣然道:“如此你就是首倡之功了,真是居功至偉啊。”

趙知遠有幾分受寵若驚,當下道:“晚生不敢,晚生在此舉報洪塘士子林延潮,不求讀經明意,反而靠剿襲前人文章,以求蒙混過關。以往晚生就警告過此人,此人充耳不聞。老父母大人只需將他前四場卷子拿來一看即知,晚生說得不假。”

“若真是如此,以你之見當如何處置?”

“直接逐出考場就是,不再錄用。”趙知遠轉過頭看向林延潮面露得色。

在場近百考生都是看向林延潮,方才他們早就認識林延潮是誰。眼下林延潮身處眾目所視的境地。不過林延潮卻鎮定自如,只是靜靜地站在連狡辯一句都沒有。

周知縣看向林延潮問道:“林延潮有何話說?”

林延潮道:“回老父母的話,晚生沒什麽好說的,晚生只相信老父母取晚生為縣試前二十,自有道理,又是其他人可以非議的呢?若是一個考生,就能縣尊大人的評判指手畫腳。那豈非質疑老父母的公正,朝廷的威信?”

趙知遠聽了冷笑道:“好個狡猾之徒……”

“夠了。”周知縣打斷趙知遠的話,走到場下,拍了拍林延潮的肩膀道:“汝第四場卷子,本官不看了,至於第五場,你也不必來考了,本官當堂取你為縣前十,準備四月府取吧!”

“謝老父母大人!”林延潮榮辱不驚,長揖作謝。

這畫風一下轉換太快,眾考生一下子沒有適應過來。

縣前十不僅是縣試的榮譽,如鄉試的五經魁一般,縣前十還能在府試時提坐堂號,府試中式的機會更大。

周知縣目光掃過眾人,當前第一個站出來的考生趙知遠,不明所以,方才他還被周知縣誇獎,而眼下他不僅不罷落林延潮,還取了他縣前十。

趙知遠顫聲道:“老父母大人,晚生莫非聽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