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8章 門路

聽黃碧友這麽盛情邀請自己,林延潮心底隱隱猜到幾分道:“怎麽請我一醉,還不讓我掃興缺席,莫非余子遊他也過了縣試,你們邀了他,又怕我不來?”

黃碧友尷尬一笑道:“什麽事都瞞不過延潮兄?是的,余子遊托人與延潮你說和的,說大家同窗一場,以往誰對誰錯,都不要放在心上,他要當面與你賠禮。”

“賠禮?誰對誰錯?”林延潮將袖袍一拂道,“我與他沒什麽好說的,若是之前還行,但這一次他在侯官縣試前,在考生間散布不利於我的謠言,可見他絲毫沒有悔改認錯之心。此次見我過了縣試,就假惺惺來說和,這樣的人有什麽好理會的。你傳出話去,我與余子遊這筆賬遲早要算,讓他給我等著!”

黃碧友聽了道:“延潮,你這樣做恐怕別人會說你小氣啊!大家畢竟是同學一場,多個朋友多條路啊!”

林延潮反問道:“小氣?我要讓人知道得罪我的後果,余子遊這等人我絕不會與他幹休,但對於黃兄這樣的朋友,我卻很珍惜!”

黃碧友聽了很高興,笑著道:“子曰,匿怨而友其人,恥之,延潮光明磊落,真是君子!好,我回去回話就是。不過我看延潮你這話放出去,大家以後要邀請余子遊,都要掂量一二了。”

林延潮笑了笑,匿怨而友其人,孔子這句話說的是,心底藏著對某人的怨恨,表面卻和那人友好,對這種人我認為可恥。讀了論語就知,孔夫子乃是真性情之人。

至於匿怨而友其人的一套,是法家的,可後世那麽多口蜜腹劍的人卻都自稱是孔門弟子,還真是冤枉。

林延潮當下將黃碧友送至門外。

林延潮回到小樓上,待又練了一陣子字帖,他的字學的是顏體,平日也有請林烴指點過。不過林烴平日習的是柳體,顏體上造詣不深,所以林延潮平日還多是臨摹字帖來提高自己書法。

這時門外又有人敲門。

林延潮不由皺眉,心道:“今日的客人怎麽特別多?還能不能讓我好好讀書了。”

不久外面有聲音傳來道:“老夫找林延潮,就說是侯官縣衙沈師爺來了。”林延潮聽了立即將筆一投,披衣下樓,迎到院門前拱手笑著道:“沈師爺,光臨寒舍,真是蓬蓽生輝啊!”

沈師爺笑著指著前院的一片綠竹,還有水井裏養著鯉魚,笑著道:“小友,你可真會找地方住!我將來歸鄉養老,也能有這一間屋子就足慰晚年了。”

林延潮笑著道:“沈師爺,瞧你這話說的,我這不過是用來棲身的,怎能入你老人家法眼。裏面請!”

到了裏院,沈師爺看到小樓前的花圃,又是贊了幾句。兩人寒暄了一陣,林延潮這才將沈師爺請上了小樓。

入座之後,沈師爺左右看了無人,這才壓低聲音道:“小友,你托我幫的事,有些眉目了。”

林延潮聽了手裏不停,一面給沈師爺沏茶,一面問道:“真是有勞,沈師爺了,不知張師爺是怎麽說的?”

沈師爺呷了口茶,好整以暇地道:“張師爺讓我與你說,府台老爺是有恩必報的人,去年你幫他的忙可是一直記在心底。可是今年府取與往年不同啊!”

林延潮知道此事要那麽輕輕松松答應下來,這才奇怪了。

林延潮問道:“張師爺透了什麽風聲嗎?”

沈師爺道:“你也知道,大三關中,鄉試最難,而小三關裏,府試最難取中。府試是三年兩試,去年歇了一年,以致今年考生比前年多了不少,若是放在明年倒是好辦一些。另外你也知道,陳知府身為一省府台,方方面面也需顧慮周全,府裏累世簪纓,科舉世家也是不少,幾千個人都盯著那五十名試額,僧多粥少啊。特別是今年府試之後,還要出題名錄。”

“題名錄?”林延潮訝然道:“那不是鄉試,會試才有的嗎?”

沈師爺搖了搖頭道:“有人說咱們是科舉強府,也當出一冊題名錄,到時中試童生的程墨,都會一覽無遺。若有些太差的文章,寫在題名錄上一看,恐怕會遭人非議,主考官背上罵名也是有的。你看那些沒有真才實學的人,就算過了府試,但還有院試一關。若是府試和院試,水平反差太大,也是不利於陳府台的清名啊。所以張師爺與我說,陳府台也有他的難處啊!”

林延潮點點頭道:“我明白,陳府台的意思,總之到時候是否要取中,仍是要看文章就是了。”

沈師爺道:“也不盡是如此,陳府台的意思,他還是會在彼此文章差不多下,多照看你一些,但是若差了太多,他也不會冒險將你取中,惹來旁人的非議。他還托張師爺帶話,說考生們都知他好四六駢文,若是你能寫一手好的四六駢文,也好多個取你的理由,但若平日寫得太差,現在練也來不及了,臨考的時候還是寫自己稱手的文章。至於考題什麽的,我看此人明哲保身,是不會透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