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03章 圍門(上)

聽申時行這麽問,林延潮心底自是也有一套方案,但再說下去就有賣弄嫌疑。

於是林延潮道:“學生這點淺見豈敢妄言,方才的話,恩師不要見笑才是。”

申時行笑著道:“何來見笑,你的分析鞭辟入裏才是。”

正說話之間,轎子已是擡至了長安左門。長安左門乃官員退朝後還衙走的路徑,門外就是幾大衙門的官署。

此刻但見宮門緊閉,宮中禁軍如臨大敵地駐守在地,待見閣老轎子,當下一並跪在道旁。

身為申時行的管家申九喝道:“沒見閣老要出城嗎?怎麽還不開門?”

禁軍將領聽了當下道:“外面傳說宮外京營作亂,為了防止亂兵進入宮門,驚擾聖駕,故而我等提前封閉宮門,還請閣老恕罪。”

申九喝道:“混賬,閣老正要出宮去平定兵亂,速速開城門。”

禁軍將領聽了道:“沒有禦馬監太監之命或者符火牌,卑職萬死不敢開門。”

皇宮裏的禁衛,是由騰驤四衛以及四衛營,勇士營組成,一並聽由禦馬監掌印太監指揮。

申九道:“大膽,竟敢攔閣老的轎子,若是外面亂兵真是造亂,你以為一道宮門就能擋住亂兵?”

禁軍將領道:“那此非我等之責也,若是閣老真要出門,要麽馮公公,禦馬監太監在此,要麽見調兵的符火牌。”

申九怒道:“你真朽木不可雕也。”

申九肝都氣炸了,申時行是不可能自失身份,親自與一名禁軍將領爭執的。

眾人也是焦急不已,這連門都出不去,何談平亂。這時宮門外又傳來幾聲喧嘩,不知是亂兵還是驚亂的百姓,禁軍將領見此更是不敢開門。

申九道:“好膽,你給我等著,我就讓馮公公來摘你的腦袋。”

申九正要走,這時林延潮上前一步道:“申管家,且容我說兩句。”

申九怒氣沖沖道:“林修撰,不要求他。”

“無妨,我說幾句就是了。”林延潮笑了笑。

禁軍將領看向林延潮問道:“大人是?”

林延潮道:“翰林院修撰,直文淵閣林延潮。”

“原來是狀元郎,不過卑職還是那句話要麽馮公公,禦馬監太監在此,要麽見調兵的符火牌,否則不可開門。”

林延潮笑著道:“本官不是來勸你開門的,只是為你擔憂罷了。我問你若是轎子裏是首輔大人要你開宮門,你開是不開?”

禁軍將領道:“若是首輔大人,連馮公公和掌印太監都要聽他的吩咐,卑職自是要開門。”

林延潮道:“正是如此,眼下申翁雖是三輔,數年後總有任首輔一日,那時馮公公和禦馬監太監,也需聽他吩咐,但是兄台你就不妙了。”

在一旁申九本是要走,但聽林延潮這三兩句話,震驚訝然的神情一抹而過,站定腳步看向林延潮,露出佩服之色。

而禁軍將領聽了一拍腦袋,懊惱道:“非狀元公幾句話,卑職險些犯下大錯。”

然後禁軍將領轉過身來喝道:“速速開宮門,啰嗦什麽,快開,慢一步,老子踢你們屁股。”

一旁禁軍士卒連門起開宮門。這禁軍將領跪在申時行轎前連聲道:“閣老恕罪,閣老恕罪。”

申九正要大罵,申時行倒是道:“罷了,你也是奉命行事,何罪之有,平定兵亂事大,速速起轎吧。”

轎夫將轎子一起,當下轎子從長安左門出了宮門,宮門外就是長安街,後左邊是宗人府,右邊是兵部。

轎子一路向南過了吏部大門口,就是戶部了,但見戶部外人頭竄動,黑壓壓一片人圍在這裏。眾人當下遠遠下轎,不敢靠近,生怕被亂兵瞧見。

這時大明的戶部衙門前大門被擂得山響。

穿著各色衣裳,好似街頭登徒浪子的京營官兵在那破口大罵:“戶部的貪官,敢貪墨老子的餉銀,開門,不然老子殺進去!”

“開門,開門,不然老子給你來個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老子為朝廷立過功!老子為天子流過血!我要面聖!我要面聖!他娘的,再不出來老子殺進去了!”

此外還有數人抱著靈牌跪在戶部衙門前嚎哭:“我爺爺,我叔公,我伯父都為國家捐軀,一門三口都沒在土木堡,我趙家一門忠烈,太祖爺,成祖爺,你睜開眼瞧瞧,你的子孫是怎麽對咱們趙家的。”

聽到這裏,林延潮不由也是醉了,兄台貴庚?土木堡之變已過整整一百三十多年,你爺爺居然還能為國捐軀,你太爺爺也是沒有機會的。

申時行掀開轎簾問道:“事態如何?”

林延潮道:“依學生之見,京營的官兵這番圍攻戶部衙門,若是再不制止,恐怕就要沖進衙門了。”

申時行道:“豈有此理,戶部乃朝廷府庫重地,他們難道還敢硬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