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04章 圍門(下)

申時行用的是,官場常用的權術。從一開始,他就沒想用武力鎮壓,而是找對方私下商量,這副指揮推脫了申時行第一次,第二次就不敢推脫,必須實心辦事。

副指揮走後,這戶部主事一臉憤慨地道:“閣老,這些京營無法無天不是第一天了,不殺幾個教訓教訓,簡直不知法紀,下官以為將幾名將領誘來之後,當場拿下。”

申時行斷然道:“不可,若是幾名將領一抓,京營官兵無人約束,反而生事。”

這名戶部主事顯然沒有料到這一點,頓時也是有幾分焦頭爛額,沒主意地亂轉,向申時行道:“閣老,這些京營官兵真就這麽忍了?”

申時行嘆道:“京營官兵一貫跋扈,早已不是一日兩日,你又不是不知。”

林延潮心想申時行說的,燮理陰陽四個字,真是難辦。眼下看來只有給錢了事,如此京營的官兵雖會退去,可朝廷的顏面可是丟光了。

不久副指揮滿頭大汗地趕來道:“閣老,閣老,京營那幫人太亂來了,他們說要來,需又一名官員為人質,他們才肯與我們商談,而且事後還不可追究。”

“豈有此理。”眾人都是大怒。

戶部主事也是差一點跳起來了,他計劃將京營帶頭鬧事的人拿住,對方帶頭鬧事又怎麽猜不到他們心底想什麽。

“看來只有等錦衣衛來了。”戶部主事連忙言道,他也不蠢,主動這麽說,就是怕申時行讓自己作官兵的人質,到時候就慘了,他哪裏有這個膽子呢。

至於林延潮也是不願,他這一次純粹是陪同申時行來的,一來表忠心,二來刷聲望,親自為人質的事,這麽危險,他怎麽會幹?

自己也犯不著拿自己小命過不去。

但是這邊卻陷入僵局,申時行有心安撫,但是京營官兵不給他對話的機會。

“不如直接向京營官兵說,我們給錢了事好了。”申九建議道。

申時行斷然道:“不可大庭廣眾這麽說,如此朝廷顏面何在?”

眾人也是無語了,這還要遮羞布呢。

“不好,又有亂兵來了!”

說話間,但見前方街口黑壓壓一片的人湧來。眾人見了更慌。

林延潮見了突然道:“恩師,學生去看看情況。”

申時行此刻也是束手無策,隨意道:“也好,你去吧。”

於是林延潮快步離去,趕向街口而去,攔在那一群走進亂兵之前。

那些亂兵見有人攔住,還是一名穿著六品官袍的朝廷官員,都是停下腳步。他們是來協助鬧餉的,但碰到朝廷文官,在大明積累的文尊武卑的觀念下,仍是不敢放肆。

兩邊在街央對峙,但見林延潮先開口了喝道:“楚大江你要造反嗎?”

這亂兵中一名將領聽了當下身軀一震問道:“你……你是?”

“連我都不認得了?”

這名將領揉了揉眼睛,從眾人中而出跪下道:“原來是恩公,恩公你啊!”

隨即這將領轉過頭道:“快,磕頭,這位就是我與你們常提及救了我性命的狀元恩公。”

這楚大江就是運兵遮洋總把總,當初林延潮就是坐著他的船來到京師。之後楚大江被倉場官員拿下,也是林延潮花了三百兩銀子將他的命保下來的,因此事才有了那一篇漕弊論。

所以說這楚大江說林延潮是他恩公,可是一點不錯。

見這麽多人向自己拜下,林延潮松了口氣,點點頭道:“不必如此,大江,我問你一句,京營鬧餉與你們運兵何幹?你們怎麽也來湊這熱鬧,你們不要命了嗎?”

楚大江聽了長嘆一聲道:“恩公,有所不知,非我願意鬧事,我們這般武夫受那幫文官的鳥氣太久了,哦,恩公,我不是說你,我知你是好官,但是其他的文官簡直在我們身上敲骨吸髓啊!我運兵的遭遇你是知道的,每年運一趟漕糧,家裏都是傾家蕩產了。故而這一次京營的郭驢子出來挑事,與我們說一並鬧他一鬧,有了他起頭,我們自是有膽子了,看看能不能也替咱們討餉。”

林延潮聽了皺眉道:“你說京營挑事的名叫郭驢子?”

楚大江聽了面有難色。

林延潮上前一步,低聲道:“你與我說來。我絕不泄露半點風聲。”

楚大江低聲道:“除了他還有幾人,不過他是真正領頭,他是武清伯府上的家將,故而才這般膽大。”

林延潮聽了倒吸一口氣涼氣,心道此事果真沒那麽簡單。

武清伯是什麽人?此人名叫李偉,他的女兒,就是慈聖太後,也就是李太後,當今天子生母。

所以這李偉就是當今天子的外公,簡直是外戚中的外戚啊。

幾年前,朝廷用二十萬兩銀子給戚繼光的邊軍制棉襖,但結果被李偉活生生貪汙了十五萬兩銀子,導致邊軍凍死幾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