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5章 惟精惟一(第3/4頁)

林延潮不得不說,曹學佺引用道心人心來破題,點明這精一之功十分精彩。

他這話用現代思維演繹就是,聖人舜告訴我們,何為人心惟危,道心惟微?那就是人生一切的問題,都是來源自現實與理想間的差距,對立不能統一。

理學大能朱子告訴我們,一味從理想,那麽現實會告訴我們,在現實面前理想就是個屁。

若是屈從於現實,人也就廢掉了,沒有什麽遠方和詩,有的只是眼前的苟且。

小學生作作業,圓周率取3.14,是惟一而不是惟精,多計算是瞎折騰。

登月飛行,圓周率不夠用,這時候要惟精不要惟一,不可因計算量龐大而去偷懶。

就如同煮開一鍋水要燒火,從量變到質變要事功,而惟精就是事功。

見林延潮露出鼓勵之色,曹學佺鼓起勇氣道:“陽明先生曾有雲,惟一是惟精的主意,惟精是惟一的功夫。非惟精之外復有惟一也,意思就是惟精和惟一當為一體。”

“陽明先生舉此為例,精字從米,要得此米純然潔白,便是惟一意,然非加舂簸篩揀惟精之工,則不能純然潔白也。舂簸篩揀是惟精之功,然亦不過要此米到純然潔白而已。”

林延潮露出欣然之色,曹學佺這話的意思就是,將米舂得無限精白,沒有一絲雜質,那是不可能的,故而舂米就是事功,舂到什麽程度可以覺得好吃,那就要實事求是。

惟一惟精後執中而行,這就是允執厥中。

面對曹學佺之言,林延潮這時候卻道:“你說得很好,但是……我當年作古今尚書證偽言,大禹謨為偽,那麽舜是否告訴了大禹道心人心,我們不得而知。”

“人心之危,道心之傲。危微之幾,惟明君子而後能知之,這是道經裏所言,諸位是否有覺得相似之處。”

是啊,眾人都是想起來,若是大禹謨證偽了,那麽這儒家十六字心傳,只有最後一句允執厥中為真了。

這時林延潮笑了笑道:“真真假假,難得真切,我怔大禹謨為偽,不是為了告訴爾等這十六字心傳為假,否則也不會以精一之功題於這崇正講堂上,至於陽明先生也不會以精一之功來教化學生。”

“是不是托名偽作,於我等而言又有何用?只要吾有道理就可以用之,為學重在從心。再譬如今日之辯論,儒家法家到底用誰,並非是吾之初衷。”

“方才曹學佺說了道心人心為一體,天下之煩勞來由在於有了二心,這是二而為一之道。但能二而為一,怎麽能無一而為二之道。就比如這治國之道的惟一,到底是取儒家還是法家,我們為何不能一分為二來看?”

“用法家有什麽好處,有什麽壞處?用儒家有什麽好處,有什麽壞處?法家的好處裏又有什麽好處和壞處?儒家的壞處裏又有什麽好處與壞處?”

眾學生們聞言議論紛紛,似隱約間明白了什麽?

但見林延潮繼續道:“故而要惟一,不妨將一心拆作二心去想一想。要惟精,就要將二心當作一心去做。”

眾學生們頓時恍然掌聲如雷,人人都覺得這一次講會對他們而言大有收獲,林延潮回到了坐席後,堂上的辯論繼續。

然而就在這時,陳濟川突然緊急進入了講堂在林延潮耳旁耳語了幾句。

林延潮聽了眉頭一動,當即對徐貞明道:“我有要事,下面的講會由你來主持。”

徐貞明點了點頭,林延潮當即離去同陳濟川一並回府。

但見林府門前卻是戒備森嚴,這時已經是萬歷十八年的六月,但見了這一幕不知為何卻令人生出一絲寒意。

林延潮走到府裏時,當即一名武將向林延潮行禮,然後默無聲息地將林延潮領至客房。

但見客房裏福建巡撫趙參魯正坐在那,有幾分魂不守舍的樣子。

林延潮進門後笑著道:“不知撫台駕到,有失遠迎啊!”

趙參魯站起身強笑著道:“哪裏的話,你我兄弟之間就不說這樣的客氣話了。”

當即二人分賓主坐下,趙參魯看了一眼林延潮身旁的陳濟川。

林延潮會意讓堂上的人都是退下,然後問道:“撫台是出了什麽大事嗎?”

但見趙參魯點點頭道:“正是,部堂大人可還記得當年在禮部時派了給事中林材與行人陳行貴出使倭國的事嗎?”

林延潮訝道:“正是,他們有音信嗎?人在哪裏?”

“琉球?”

“琉球?人回來了嗎?”

趙參魯搖了搖頭道:“人若回來就好了,但是現在他們並未回來。”

“怎麽琉球不放人嗎?”

趙參魯道:“琉球這彈丸之地,又世受我朝國恩,他們哪裏有這個膽子,兩位大人留在琉球是另有要事,不過他們已派人回國傳信,稟告了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