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9章 觸動

曾同亨是宋纁上任吏部尚書後保薦升任兵部尚書的。

身為兵部尚書最重要的權力就是對於邊將有薦舉之權,掌管天下所有武將升遷。

曾同亨知道自己不是申時行這一系的人,上任兵部尚書後一直在武將選拔上不敢擅作主張,生怕一時不當被內閣駁回,如此就失了顏面,為人所輕。

今日曾同亨來內閣言語裏也有請申時行給予他選將的方便之權。

有內閣的支持,自己這兵部尚書才名副其實,他還記得他弟弟曾乾亨任禦史時,曾提議重新操練京營,革除不能任事的武將。此議一出,京城上下輿論洶洶。

當時曾同亨剛任工部尚書不知此事,結果一日上朝被幾百名無賴兵卒攔轎,曾同亨身為堂堂工部尚書竟被士卒抓著領口襟袍大罵。

此事令曾同亨深以為恥。

見曾同亨提了林延潮,申時行道:“林宗海已是致仕歸裏之人了,豈有再問之理?朝堂上沒有這個道理。”

曾同亨道:“元輔,曾某豈不知林部堂早已辭官,但是咨詢於以國事總是不難,再說了天下如林部堂之才者能有幾人乎?我這一次從江西老家,經過兩淮,浙江北上,路上所見所聞之官員提及朝堂上之翹楚,不出三個人,定然有林部堂之名過耳!”

聽曾同亨這麽說,申時行捏須不語,王家屏則是偷看申時行的神色。

許國也道:“元輔,林部堂是你的學生,你就不要舉賢避親了。”

申時行沒有說話,而是在公案後擬了一個條陳,與眾人看過後道:“請張公公進來。”

不久張誠入內當即道:“幾位先生,哦,還有大司馬在,不知商議的如何了?”

申時行道:“我等集思眾益寫了一個條陳,還請張公公過目。”

張誠接過條子笑了笑道:“咱家這點墨水豈敢在高人面前獻醜了,只是一會聖上問起咱家要有個交待就是,這條陳中所言‘西北,遼東,沿海都有警訊,當務之急還是請朝廷選拔具應變之才的賢良’……”

“這誰有具應變之才?這誰又是賢良?皇上問起來,咱家也好答個話啊。”

申時行笑道:“前陜西巡撫李汶,前兵備道田樂都是邊材,其實只要帝心所簡就是有應變之才的賢良!”

“帝心所簡,”張誠咂了咂嘴點點頭道,“咱家明白了。”

京師的夜裏黑洞洞的,馬蹄聲在冰涼的石道上踢踏作響。

申時行坐著大轎在羽騎的護衛下返回相府,一下轎等候在府門前的申九即迎了上來。

申時行道:“你回來了。”

申九道:“回相爺的話,剛從老家趕回來就馬不停蹄地來見相爺了。這次回鄉在光福買的田地,都是上好的良田,田契都在夫人那收著一會請相爺過目。”

申時行點點頭道:“好,老夫致休後,也就指望著這幾畝薄田過日子了。”

申九笑著道:“上有天堂,下有蘇杭,老爺是蘇州人本來就是生在福中啊。”

申時行笑了笑,舉步走到書房,這裏有幾份外頭督撫,邊將給他的來信,申時行一一看後讓申九回信了。

這時申時行問道:“福建那邊有無來信了?”

申九笑著道:“上月林部堂托人給相爺帶了一封請安書信,信裏倒是沒說別的。”

申時行點點頭道:“他還真沉得住氣,難道一點不知朝堂上的動向嗎?”

申九道:“我倒是覺得他不急,以林部堂的年紀而言今年還不過三十,等得起也熬得起。”

申時行道:“話是如此說,但林宗海最大的問題就在於他暴露了他的政柄,當官的不做到那可以發號施令的位子上,幾個人可以如此?”

申九道:“相爺說的是啊,越早提出了政柄就越成了眾矢之的,旁人就知道你在想什麽,將來要做什麽。就算張江陵當年也不敢如此啊。但也要看林部堂要的是什麽?要是為官,他將來入閣拜相不難,若是推行其主張,那麽難如登天啊!”

申時行點點頭道:“這話老夫早與他說透了。其實這個朝廷就是一輛疾馳的馬車,馬早不知哪去了,你雙臂就算有千斤之力,托一托扶一扶倒是可以,但是哪得能夠停得下啊。真要停啊,這車就翻了!”

這時候外頭稟告道:“禮部尚書朱大人馬上就要到府上了。”

申時行目光一頓,申九道:“朱宗伯必是求丁憂的事啊。”

申時行捏須道:“朱山陰丁憂也就丁憂了,但他走了誰來替禮部尚書的位子,若是林宗海在京,眼前就是一個良機,就算資歷不夠,老夫好歹也能替他爭一爭。是他非要辭官歸裏,現在也只好便宜他人了。”

說到這裏,申時行頓了頓道:“有的話我也不好明言,若林宗海在老夫致休前改了主意還好,否則老夫真下野了,他要想回來就真難了。宗海他洞若觀火,不會不明白眼下朝堂上的局勢漸漸於老夫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