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絲路(第2/3頁)

“就是快到食時,東廚裏的沙蔥卻不夠,那些徒卒靠不住,所以老朽才親自出來找尋啊。”

夏丁卯一邊說,一邊擦著頭上冒出的汗:“一早就這麽熱,今日可要難熬嘍。”

任弘知道夏丁卯非要出去的原因:懸泉置這麽小一點地方,卻住著吏、卒、徒、禦共37人,加上往來官吏行人,簡直密密麻麻,實在不適合說悄悄話。

出了懸泉置,天地才豁然開朗,沒有沙塵的時候,便能看清楚周圍,是與中原截然不同的風景。

天空是震撼人心的深藍,沒有一片雲彩,與土黃色的大地相映襯。

懸泉置的北邊是一片戈壁,間或有胡楊林和怪柳從生長,更多的是黑色小石子和零星的小草堆。

那是西沙窩、鹽堿灘,隔著它們,隱約可見北方三十裏外的烽燧,一個連一個,如同堅毅的哨兵,屹立不動,從東到西,綿延數百裏,構成了敦煌北部的長城防線。

有這些烽燧護衛著敦煌,匈奴人便不敢過來牧馬劫掠。

懸泉置的南邊則是由遠及近,從高到低的三條線:

最遠的白線,是雪山,或有百余裏遠,那便是橫跨整個河西走廊的祁連雪山。

中間的是黑線,此為三危山,顏色黑褐,據說上古時代,舜帝將桀驁不馴的三苗放逐至此。

最近的是紅線,三危支脈火焰山,山上寸草不生,呈現出詭異的褐紅,猶如烈火,由此得名。

火焰山山腳下倒有一片綠意,那是由名為“懸泉”的小溪滋潤的綠洲,猶如戈壁中的一塊翡翠,哪怕沙暴再大,也無法將其掩蓋。

沿著泉水流淌,綠洲彌漫開來,一直延續到連通中原與西域的大道。

任弘已為這條路取好了名兒。

“絲綢之路!”

走在道上,左右無人,夏丁卯才說出了自己的疑惑:

“老仆愚鈍,還是不太明白,君子為何對傅介子如此上心。”

任弘卻賣了關子:“夏翁對傅介子,知道多少?”

夏丁卯哈哈一笑:“老仆只是個庖廚,對此人的了解,自然是從他的吃食上。”

“一年前,傅介子持節前往西域,路過懸泉置,那時老仆是廚佐,只記得,此人飯量很大,尤其喜愛吃雞!光傅介子一人,就足足吃了兩只!”

雖然這年頭的雞比較瘦,但一人幹掉兩只,也是大胃王了。

任弘忍俊不禁:“這些我知道,都記在那卷《駿馬監過懸泉置費用簿》上,可惜我來懸泉置晚,沒能親眼看到這一幕。”

於是任弘對傅介子的了解,就只有向往來官吏商賈打聽了。

好在,這年頭晚上沒啥娛樂,懸泉置也不提供特殊服務,於是聊天侃大山,就成了漫漫長夜裏旅客們打發時間的唯一方式。

大家躺在傳舍的臥榻上,聊聊各自家鄉風光,說說西域、長安的新聞,不同郡國的口音在此交匯,雖然大多是無用的廢話,但日子久了,任弘也收集到不少信息。

任弘說道:“我聽過往的官吏說,傅介子是北地良家子,孝武皇帝時以從軍為官,隨貳師將軍李廣利遠征大宛,但功名不顯,如今二十年過去了,也不過是個六百石的駿馬監……”

駿馬監隸屬於九卿之一太仆之下,秩祿與縣令同。

“別看秩祿不高,但傅介子主管天子之騎馬,常行走於宮苑,頗受大將軍霍光賞識。此次出使西域,途經樓蘭、龜茲,他倒是做了不少事啊。”

“去時怒斥樓蘭王,回來時,又在龜茲斬殺匈奴使,但都不是重點,他的主要目的,是前往大宛國!”

大宛,已在蔥嶺以西,後世的吉爾吉斯、烏茲別克一帶。

說到這,任弘問夏丁卯道:“夏翁可知,大宛國什麽最有名。”

這個夏丁卯倒是清楚:“自然是汗血馬!”

任弘拊掌:“沒錯,就是天馬!”

這時候,他們已繞到了懸泉置的西南邊。

坐擁15乘車,40多匹牛馬的懸泉置廄,每天都會產生大量牲畜糞便,味道感人,熏到來往使節官吏可不妥。

所以馬廄設在塢院南墻之外,一來是靠近放牧的綠洲,二來是讓呼嘯的風,將氣味帶走些。

此時,一個風塵仆仆的驛卒剛從西邊抵達懸泉置,廄吏將他迎入置所,其他人則負責為馬喂水食豆,若是那驛卒趕得急,還要為其更換一匹新馬。

任弘踮起腳就能看見,廄中的馬匹,肩高一般是七尺,放在中原,這已經是出類拔萃的“河西馬”了。

但大宛天馬的高度,可是能在八尺以上的!

《相馬經》上說:六尺以上為馬,七尺以上為騋(lái),至於八尺以上?

“為龍!”

半個世紀前,為了這中原少見的馬種,漢朝甚至兩度征討大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