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守護王國的堅盾

如何讓一個嚷嚷著逃走的懦夫,忽然間變成視死如歸的勇士?

答案是,在他面前,奪走他珍惜的東西!

比如張千人,一貫是沒有同情心的,對袍澤之情也不甚在意,十日前,尹遊卿死時他毫不可憐,覺得是活該。

宋萬死時,他嘆息兩聲後也忘到了腦後,凡事最優先考慮自己的利弊,這便是張千人的性格。

可偏偏,當他親手從小奶狗養起,隨時帶在身邊的那條大黑狗被胡人殺死後,原本怯懦的張千人好似變了個人。

他一下子變得瘋狂,手持弩機,從烽燧二層的窺敵孔裏,怒吼著對下面的匈奴人施射。

“我要為大黑報仇!”

“我要汝等賠命!”

只可惜匈奴人舉著蒙皮的盾,張千人使的四石弩了尚不能洞穿厚盾。

這時候,在下面頂著門的韓敢當和任弘卻連連退後,因為匈奴人連砍帶戳,已將烽燧的門破開了一個洞,並在不斷擴大,外頭不時有箭射進來。

任弘退到第二層,深吸氣道:“頂不住多會了,匈奴人隨時能沖進來,與吾等短兵相接。”

呂廣粟有些失神:“燧長你說吾等守兩刻,援兵就能到,現在過了多久了?”

“不到一刻……”

“這麽說,還要再撐一刻多。”

“能撐住麽。”好容易將右手虎口止住血的呂廣粟喃喃道。

韓敢當卻嘿然:“撐不住,就是個死唄,人死鳥朝天!”

他忽然想到了什麽,一時竟笑得不行:“這破虜燧真是奇啊,先是劉燧長被賊殺而亡,然後是劉屠、錢橐駝、尹遊卿三人通虜皆死,然後是老宋被擒遭殺。”

“接下來就算吾等即將戰死,燧裏原本的十個人,竟整整齊齊,統統死於非命,真是晦氣!任燧長,你來破虜燧做吏,也沾上了吾等的黴運了!”

“不。”任弘苦笑道:“我倒是覺得,是我運勢不佳,汝等都是被我連累了……”

“管他是誰連累誰呢,反正都要死在匈奴人刀下了。”

韓敢當大笑起來,眼看下頭匈奴人將門弄得支離破碎,只差沖進來,遂一拍胸脯道:“來就來吧!老韓我遠射比不上趙胡兒,但近身搏殺,從長安到邊塞,可從來沒怕過誰!”

他將環刀一扔,換成了狹窄地域更容易刺向對方的劍,又棄了鉤鑲,拎起烽燧離最大的一塊盾牌——它被稱之為“吳魁”,是源於吳越之地的式樣,大而平,能遮蔽大半身體。

“昔日教吾等戰陣之技的都尉說過,曲道相伏,險厄相薄,此劍盾之地也!燧長,我穿著鐵甲,待會我頂最前頭!”

“我和你一起。”

呂廣粟也鼓起勇氣,將一面稍小的雙弧步盾,綁在受了傷不能握兵器的右手上,改用左手持劍,和韓敢當並肩站立。

“我傷了手,難以再殺敵,但頂個盾,為二三子擋一兩支箭,自問還是做得到的!”

如此,燧裏最高大的二人,便將從烽燧底部到二樓的土梯擋得嚴嚴實實!

任弘的膽氣也為之一壯,或者說事到如此,都豁出去了!連張千人都開始做個男人了,他又哪能慫呢?便抄起一根長矛:

“居高臨下,不只是劍盾能派上用場,長矛也能!”

漢代的矛頭已全部換成了鐵制,矛長近一丈,站在二樓能戳到門口去,一旦刺中敵人,便能在他們身上戳出個血口來。

“我來射弩。”張千人滿眼憤恨,站到了任弘身側,單膝跪地,重新上弦。

韓敢當回過頭大笑:“死了狗以後,你這廝倒是像個人了。”

“還有我……”

趙胡兒也從頂上下來了,匈奴人的射雕手可不止一人,在上頭放箭,光在窺敵孔露個面都有被射穿面門的危險,索性來到下面,盡管他方才手拉射箭數十矢,已經十分疲倦,但還是硬撐著解下短梢弓,蹲在最上頭,瞄準了岌岌可危的烽燧門洞。

這是他們能想到可以堅持最久的法子,當年李陵孤軍深入塞外,遇到匈奴大軍圍攻,便是靠著山林狹隘地形,前行持戟盾,後行持弓弩的配合,才硬撐許久,烽燧裏階梯狹隘,正是能抵消匈奴人兵力優勢的地方。

一下,兩下,三下,匈奴人的破壞仍在繼續,終於,整個烽燧門洞都被破開,一個手持蒙皮圓盾的匈奴人最先沖了進來!

但迎接他的,是一支弩箭,張千人首先發矢了,只可惜釘在盾牌上,只讓胡人晃了晃。

還不等那胡人暗喜,一面巨大的盾牌就撞了上來,力道是如此之強,讓他踉踉蹌蹌地後退,就在這個空隙裏,一支刁鉆的三菱箭頭刺進了他的眼窩,而上頭,趙胡兒的弓弦還在微微顫動……

踩著他的屍體,又有兩個匈奴人擠了進來——不是他們樂意葫蘆娃救爺爺,而是狹窄的烽燧門洞,只能容兩人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