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

九月下旬時,隨著皇帝在霍光及中朝眾臣請立西域都護府的上疏簽署“制曰可”三字後,位於藁街的典屬國就變得十分忙碌。

新設置一個郡級政區,絕不簡單,必須確定它的級別、下轄人員,以及同中央哪個單位對接。

文書頻繁往返於未央宮尚書台與典屬國間,畢竟是蘇武和任弘首倡此事,加上典屬國熟悉西域事務,勾勒這個機構的一切,就成了他們的任務。

這也是任弘困惑不解的地方,當尚書台最終決定的方案被送回來做最壞確認時,他忍不住對蘇武說起了自己的疑問。

“蘇公,我提議西域都護設為兩千石,與郡守平級,可中朝卻駁回了我的建言,將都護定為比兩千石,與護烏桓校尉、屬國都尉同級,這也就罷了……為何最後負責管理西域都護府事務的,不是我典屬國,而是北軍的中壘校尉呢?”

這讓任弘心裏,總有種辛苦了許久,卻為人做嫁衣的感覺。

“道遠畢竟初入官場,尚看不透這裏面的諸多顧慮啊。”

蘇武笑著讓任弘坐下,慢慢與他講起這裏面的緣由來。

“西域本與中原山水相隔,路途遙遠,往來多有不便,且西域軍情復雜,政局瞬息萬變,稍有不慎,諸國就會有反復。故朝廷從吾等建言,設置西域都護府,統轄南北兩道,軍政大權下放給都護,甚至有權調動西域諸邦人力錢糧,用來抵禦匈奴,討伐不臣。”

“這權勢夠大了罷?”

任弘頷首,蘇武卻將手往下一壓:“正因為手握大權,又距離京兆遼遠,西域都護一心為國還好,若其生出異心來,效仿秦將趙佗之事,擁兵自立,又當如何?”

“蘇公所言甚是。”這點任弘很贊同,分裂國家這種死,萬萬作不得。

他現在回過味來了,應道:“正因為西域都護權勢如此之大,所以才刻意壓制秩祿,僅為比兩千石,而副校尉也為比兩千石,如此便可相互監督。”

“且西域都護府直接歸北軍管轄,設丞一人,司馬、候、千人各二人,皆不得由都護私自辟除,而由北軍中壘校尉任命。彼輩在聽命於都護的同時,也要向北軍日常稟報,此為防微杜漸之策也?”

蘇武頷首:“孺子可教,此外,西域士卒與應募民的日常管轄,以及兵甲器械的儲備,則由敦煌太守府來管……如此一來,西域都護與北軍、敦煌太守互不統屬,卻又相互制衡。一旦西域有異,敦煌可斷玉門、陽關,立刻稟報朝廷,便能確保萬無一失了。”

難怪西漢從文帝到現在,只有叛亂的諸侯王,卻沒有叛亂的郡縣,這上下牽制之法,玩得賊六。

不過這樣也好,任弘能猜出來第一任西域都護會是誰,既然朝廷存了都護、副校尉相互監督的打算,那他應該不會被一腳踢回去吃沙子了,可以先在京兆好好謀劃謀劃未來。

雖然西域都護府軍政上不跟典屬國直接掛靠,但其轄下邦國來朝貢時,仍要典屬國接待。

“靠著滅龜茲,退右賢王的威風,西域南北兩道諸國遣使來向大漢表示臣服的,加起來有三十多個。匈奴還攢在手裏的,僅有車師、危須、焉耆寥寥幾個了。”

蘇武將這件事全權交給了他,任弘便與管著西域事務的左曹趙終根和小吏文忠合計細節:

“明年正式設西域都護後,朝廷會按照鄯善國的舊例,制作三十多枚印綬,給予諸國王、侯。等王侯親自來長安朝見天子後,其屬下譯長、城長、將、相的印綬也要由大漢頒發,如此舉國王侯將吏皆佩漢印!”

他笑道:“從明年起,蠻夷邸將人滿為患,典屬國也會十分忙碌,蘇公再不用擔心典屬國職權太少,而被削甚至遭大鴻臚吞並了。”

而如此一來,西域的“自古以來”,也將從此定下來。

不過這西域都護,只管著狹義的西域,後世的南疆,北限於天山,西限於蔥嶺。

還控制在匈奴手中的天山以北地區,往後拿下來後,可以單獨搞個“北庭都護府”。

任弘的思緒已經飛到很多年以後了,嗯,等幹掉匈奴,讓漢匈百年戰爭分出了結果後,可以在漠北搞個安北都護府。

幾十年後,說不定還能來個河中都護府、月氏都護府、身毒都護府,甚至是波斯都護府呢!

想到這,任弘又有個了主意:“先時西域乃域外之地,可今後卻將成為大漢治下土地,交給未央宮的城郭諸國詳情,可不能只有名錄而無地圖。文忠,你立刻帶著手下的吏員,入冬前繪制出一張西域輿圖來,道路遠近、境內主要的山川河流、與何國相鄰都要一一標出來。”

文忠頓時苦著臉:“任君,郡縣輿圖我見得多了,可西域輿圖,從來沒人畫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