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第2/2頁)

任弘卻板著臉道:“盧九舌走遍西域南北道,讓他協助你,等輿圖畫出來了,我還會做最後修改。”

開玩笑,任弘前世光旅遊就往新疆跑了好多次,畫一張誤差不大的旅遊地圖出來還是有信心的。

他轉過身,瞪著幸災樂禍的張匡和路甲道:“汝等也別笑了,真以為西域之事汝等不用管,就能閑著?都將各自接洽的西南夷、東夷、西羌諸邦國部落輿圖繪制出來,入冬前交來。”

入冬前,那不是十天都不到了!這下典屬國諸吏雞飛狗跳起來,各自忙碌去了。

“道遠又打算做何事?”蘇武走了過來,不愧是精力旺盛的年輕人啊,他新找的這“左膀右臂”真是一天都閑不下來。

任弘笑道:“我聽聞,昔日博望侯身所至者,大宛、大月氏、大夏、康居,而傳聞其旁大國五六,具為先帝言其地形所有,可惜無地圖流傳,至今通西域使者,仍只能靠向導文字尋路,十分不便。”

“而西南夷、諸羌、東夷亦然,博望侯、唐蒙等使者探明的土地,若不能落實到輿圖上,後人恐怕很快就會忘掉。”

“所以我想將其匯總後,制作一幅囊括漢家所有已知土地的大輿圖!”

任弘朝蘇武長拜:“蘇公在匈奴多年,當知匈奴地理,可否將匈奴輿圖及丁零、堅昆等部的大致位置也畫張圖,交給小子?”

過去五十年,是屬於漢朝的地理大發現時代,伴隨著漢使前赴後繼的腳步,南方、西方、北方、東方,一處處只在《山海經》和《穆天子傳》中的傳說之地陸續被發現。漢人的視野得以拓寬了數倍,而鄒衍“大九州”的天下觀也為漢武帝、桑弘羊等人認可。

但這些知識,仍只被少數上位者知曉,大多數人的意識裏,出了京兆兩千五百裏,就是荒服不食之地。

所以任弘想做點什麽,將那些成果保存鞏固下來,並發揚光大。

除此之外,他還有一個目的。

前幾天在尚書台問對時,任弘算是明白了,即便是中朝集議的大佬們,覺得西域是無用之地的亦有不少,更別說蕓蕓眾生了。

任弘雖然能借絲綢之路能獲取黃金說服大司農田延年,但光憑這一點,還不足以讓人意識到西域的重要性。而想要讓絲路三五年內,立刻獲得讓漢人矚目的巨利,他又做不到。

“故匈奴尚在,朝中還會積極贊同開拓西域,若十年後匈奴已滅,大漢再無敵人呢?恐怕撤銷西域都護,將漢闕移回敦煌之說,又要喧囂塵上了吧。”

匈奴乃漢之堅敵,漢朝痛恨這個敵人,卻又對這個敵人惺惺相惜,是它不斷從北方施加的外力和威脅,讓天漢內部完成了大一統,煉出了一身鋼鐵的筋骨。

歷史上,在終於解決這一大患後,兩漢都在外無強敵的情況下緩慢死亡,最終自爆,脫不開孟子的那句話:“生於憂患,死於安樂!”

任弘搖了搖頭,心中隱隱有了一個計劃。

……

數日後,正當任弘還在琢磨大漢朝這上南下北的郡縣輿圖該怎麽改時,西域都護府將於明年開春正式設立,首任大都護人選為義陽侯傅介子的消息,也從未央宮傳到了典屬國。

“成了!”

一手促成此事的典屬國諸吏歡呼雀躍,唯獨最大的功臣任弘面上平靜,心裏卻得意地哈哈大笑起來。

“老傅啊老傅,西域都護,這就是我對你的報復了。”

“在西域三月又三月的滋味,你嘗嘗!”

或許是心中高興,今天任弘加了班,而當天色已黑,他走出辦公的屋舍時,小吏們幾乎都走光了,唯獨典屬國蘇武的廳堂內還亮著燈盞。

任弘走進去一看,卻見蘇武沒有戴冠,露著一頭蒼蒼白發,仍趴在案幾上寫寫畫畫。

走近一瞧,卻是他答應要給任弘的匈奴、丁零、堅昆輿圖,蘇武當年牧羊的貝加爾湖畔,便是臣屬於匈奴的丁零部,而與他關系莫逆的李陵,如今在匈奴作為堅昆王。

任弘不由大愧,蘇武是十分勤勉自律的,辦公時間排得滿滿當當,只有手邊的事完了,才會做這額外的工作,他遂作揖道:“天冷了,蘇公何不回家中飲著熱湯再繪?”

“快完了,畫完再回去罷。”

蘇武擡起眼袋有些重的雙目,他話語十分平和,可任弘聽了,卻感受到了無比的哀傷和心酸。

“早歸晚歸無甚差別,反正老夫家中,也沒什麽人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