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一晃眼半年過去了

冬去春來,夏日又盡,一晃眼半年時間過去了。

元鳳六年(公元前75年)秋七月,長安附近天氣悶熱,一眾騎從過了渭橋,往霸陵附近的白鹿原而去,領頭的少年君子打扮與漢家士人無異,唯獨那一頭晃眼的紅發顯示他異族身份。

他們的目的地在白鹿原西邊,與浐水相鄰的平坦地域,那兒有一座占地廣袤的莊園,這半年來此處可出了名,因為這裏的五六百畝土地,種的不是尋常作物,而是從西域移植的各類名貴植株。

劉萬年帶著隨從乘船渡了河,來到莊園外,放目望去,除了漢地已有的葡萄和石榴樹外,地裏還有諸如洋蔥、胡蘿蔔、芝麻、安息芹、黃瓜等,當地人稱之為“異果園”,半年栽培後已茁壯生長,一問才知,西安侯正在園中。

園圃裏有一股濃烈的大糞味,劉萬年可受不了這味道,捂著口鼻,跟遊熊貓在已有半人高的芝麻樹間穿行,總算找到了任弘本人。

任弘盡管已貴為列侯,秩比二千石,可在自家莊園裏時,他又恢復了當年在敦煌做燧長吏士時的打扮:一身耐臟的樸素衣裳,戴著一頂遮陽氈笠,正與幾個雇來的老農交流。討論如何才能讓西域作物適應白鹿原的水土,第一年種植,它們的收成都不太好。

昆蟲嗡嗡亂飛,劉萬年只覺得胳膊都在發癢,走過去朝任弘拱手道:“任君,你怎麽親下地啊,若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個灌園小吏,哪知道你是單騎上天山,一人滅一國的豪傑啊。”

傻孩子,還叫什麽任君啊,叫姊丈。

任弘扔給他一頂氈笠,笑道:“對漢人而言,在西域萬裏單騎覓封侯是放縱,挑著大糞在田地裏澆菜,也是恣意,陛下都每年開春親耕推犁,我怎就下不得地?”

更何況不下地種菜,他還能幹啥呢?任弘現在不比剛來長安時在典屬國官署時的忙碌了,半年前借著退婚結親一事,搶先辭官,卻不想霍光駁回了奏疏,還將他升為“光祿大夫”。

任弘明明得罪了霍家,卻不降反升,這讓卯足了勁,想找任弘麻煩的霍家子弟女婿大為驚訝,不敢再輕舉妄動。

而任弘也不得不佩服霍光這一手確實很高明,大將軍精於權術,能行周公之事,專斷十余年不是沒道理的。

此舉一來顯示霍光心胸寬廣,不以任弘拒婚為忤,讓他欠霍家一個人情。二來表明態度,避免那些愚蠢的子侄亂來,讓兩家徹底結仇,畢竟買賣不成仁義在嘛。三來則扔給任弘一個虛銜空職,讓他到一邊呆著去。

大夫掌論議,有太中大夫、中大夫、諫大夫,皆無員,多至數十人。武帝太初改制後,光祿大夫的秩級升為比二千石,成為諸大夫之首。

看上去顯貴,但大夫的特點就是“無常事,唯詔令所使”,究竟是閑職還是機要,全憑個人。所以若沒有其他職位加官,便是個空銜,領著俸祿卻沒有固定職事,甚至連辦公場所都沒有。

從那以後,任弘只需要每五天出現在未央宮常朝上打個卡,有事站出來提個建議,沒建議就可以回家休息了。

你說是擡吧,任弘的“中常侍”頭銜卻沒了,要說是貶吧,俸祿還高了,霍光、金日磾當年也是做過光祿大夫的,相比於那幾位侍禦史叫囂著要削了任弘的爵,甚至將他誅殺,確實好太多。

所以,當偶爾有西域事務時,霍光會召任弘去詢問一二,任弘還得盡心盡力,對霍光的態度也越發恭敬。

只是忽然閑了下來,讓任弘不太適應,只乘著這半年間,他跟劉病已的感情倒是突飛猛進,二人將三輔五陵遊了一遍。

近來許平君有孕,劉病已不再出門,整日在家陪妻子,任弘便轉移了陣地,經常泡在白鹿原莊園中,白天時,他會跟著老農們去地裏鋤草,照顧下西域蔬果。

清晨和傍晚,則鉆屋裏研究張敞借給他的《左傳》。那些晦澀的大篆已經認得差不多,連《毛詩》也已粗通,只等時機成熟,就可以由張敞做介紹人,去河間國找那小貫公拜碼頭,入左傳的黨了。

任弘招呼劉萬年到院子裏,這裏新打了口井,大熱天裏井水依然清涼,一些剛收獲的刺黃瓜洗凈泡在裏面,任弘拿起一根來塞到嘴裏,酸脆爽口,遞給劉萬年時卻被他拒絕了。

“任君還是留著給我阿姊吃吧。”

劉萬年只喜歡吃肉,對此物無愛,遺憾的是自從半年前的風波後,上林少府對烏孫公主便管得嚴了起來,再不能隔三岔五溜出來與任弘相會了。上林禁苑和平樂觀,任弘也進不去,二人只能通過劉萬年往來信件,傳遞消息。

“公主近來可還好?”

劉萬年笑得沒心沒肺:“極好,一個月內,都彈壞三把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