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西寧

隨著關中冰消雪融,通訊速度快了近一倍,元霆元年一月二十八日從金城郡發出的三份前線戰況,在驛書飛馬傳報下,二月初六就送到了未央宮尚書台。

快倒是快了,但分別來自後將軍趙充國,太守浩星賜,都尉辛武賢的三封奏疏裏說的金城戰事,卻大不相同,霍光少不了要仔細權衡誰說的是真話,誰說的是假話。

首先是浩星賜彈劾辛武賢,說西部都尉:“不顧郡腹安危,貪功冒進,今置先零,先擊卑禾,釋誅亡辜,起一難,就兩害,誠非陛下本計也。”

總之,浩星賜認為,辛武賢一手導致了後方空虛,使諸羌得以長驅直入,讓金城兩縣被破,還壞了拉攏其他羌部圍攻先零的大計,當誅!

而辛武賢的奏疏裏則為自己辯駁,提到羌亂爆發時他與太守、護羌校尉三人議定,辛武賢擊西方,浩星賜守郡府,而任弘守北部。是浩星賜守土無能,導致了後方淪陷,羌虜在郡城耀武揚威,還讓他不得不提前還師,否則定能創造比火燒大榆谷、斬羌虜三千更大的戰果。

至於為何沒打先零羌,而打了已接受漢朝歸義羌王印的卑禾羌,辛武賢沒敢說他太過急切,見到湟源有羌人放牧就殺了過去,事後才發現打錯了。

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辛武賢只能強調卑禾羌首鼠兩端,暗助先零,打算襲擊他的遠征軍,自己不得已帶兵反擊,奪其畜產,虜其妻子以示懲戒。

看完二人奏疏後,霍光大搖其頭:“浩星賜若是在內郡,是個好官,可在邊郡,卻有些手忙腳亂,至於辛武賢……李廣之流也,空有勇名而好虛言,真打起仗來卻常出差錯。”

可尷尬的是,他們已是霍光能找到最合適的人選了,若換了旁人去,恐怕做得還更糟。這就是用人者的無奈了,霍光有時候會懷念孝武皇帝時,人才濟濟的景象。

回想當年,長安殿堂之上,儒雅則公孫弘、董仲舒、兒寬;篤行則石建、石慶;質直則汲黯、蔔式;推賢則韓安國、鄭當時;定令則趙禹、張湯;文章則司馬遷、相如;滑稽則東方朔、枚臯;應對則嚴助、朱買臣;歷數則唐都、洛下閎;協律則李延年;運籌則桑弘羊;奉使則張騫、蘇武;將率則衛青、霍去病……他們受遺詔的幾人更不必說,其余不可勝紀。

“漢之得人,於茲為盛啊,可惜如今大多凋零了。”

這後漢武帝時代,都是太初年後嶄露頭角的老家夥們撐著的,就比如他霍光,還有蘇武、趙充國。

趙充國的奏疏較為中肯些,將他抵達金城郡所見的情形大致說了一遍,包括浩星賜的舉止失措,辛武賢的顧前不顧後,以及任弘在金城郡北部大放異彩,是這個年輕人在浩門水的大捷,讓金城郡局勢好歹沒那麽難看。

大將軍霍光在金城落的最後一子,被證明十分正確。

不過趙充國認為,當此非常之時,不宜驟然換將引發動蕩,先合力將羌亂平定最為緊要。

可浩星賜、辛武賢二人都已經相互攻訐到這種程度了,還怎麽共事?趙充國沒說,但霍光明白,這位後將軍在要權啊,要河湟的軍政大權。

而後就是趙充國的長篇大論了,分析了眼下先零羌引兵離去,進水草之地,入山林之中的打算,若漢軍深入追擊,敵軍就利用河湟復雜的地貌,據險於前,斷漢兵糧道。即便能殺傷羌虜,俘虜部分牛羊,但也會有傾覆的憂患,一旦有失,反倒漲了先零的士氣,也叫諸羌多了觀望的想法,故不如駐兵屯田為便。

“臣聞兵法‘攻不足者守有余’,又曰‘善戰者致人,不致於人’。”

按照這個原則,趙充國一口氣提了屯田湟中的十二個好處。

“征羌大軍步兵九校,騎兵兩校,將吏兵卒私從,合計共一萬零二百八十一人,每月用谷二萬七幹三百六十三斛,鹽三百零八斛,金城糧乏,隴西天水轉運路遠且損耗太大,且易為諸羌所襲,不如就地屯田為便,因田致谷,以水為路,舟船載糧,節省朝廷開支,此一。”

“大軍屯戍湟水交通要地,隔絕諸羌部,使之不能聯合,此二。”

“占先零、勒姐羌河谷二千頃田,令不得歸肥饒之地,貧破其眾,使其困於苦寒高處,以使羌虜之間互相埋怨背叛,此三。”

“以兵卒閑暇時伐木采石,築城障險塞,繕治郵亭,以守衛金城,使百姓不因戰亂而失本業,此四……”

“整治湟峽一帶道路橋梁,使通道直至湟源,以此控制河湟全境,直通鮮水海,揚威千裏,此十一。”

“大費既省,繇役豫息,以戒不虞,此十二。”

這第十二條,就是關於任弘提出的匈奴鼓動西羌叛亂,而別有圖謀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