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軍門頻納受降書

任弘先趙充國大軍六日而行,八月上旬出酒泉郡,抵達敦煌郡冥安縣。

公元前的河西,並非某些人想象中到處都是原始森林河流密布,也不同於二十一世紀的戈壁沙漠,在這裏你能看到荒涼與豐饒共舞。

來自祁連雪山的疏勒河滋潤了幹涸的土地,在兩岸留下星羅棋布的片片池沼和鹽漬草甸,即使在已幹涸的灘地上,仍然生長著茂密的芨芨草、紅柳和蘆葦。

對任弘來說,這就是家鄉熟悉的感覺,敦煌就是大漢的西部世界,輕俠和惡少年則是騎行在此的牛仔冒險者,塞外亦隨時有野蠻的原住民揮舞著弓刀呼嘯而至。

遠遠一線土黃色的夯土長城庇護著這一方水土,每隔十多裏就屹立的烽燧如同站崗的哨兵,凝視著塞外的風吹草動,燧卒發出的每一個信號,任弘都能下意識地辨認出所代表的含義,畢竟他也曾當過半年邊防戰士。

“距離懸泉置、破虜燧只不到兩百余裏,只可惜大軍不從玉門陽關走,亂繞路就算失期,去不了啊。”

在河邊喝著燒開的水,任弘只如此感慨,他們走的這條路,和後世從甘肅入疆的高鐵路線完全吻合,過了冥安(安西縣)後,直接往北。

不過沿途有一處風景,卻是後世高鐵車窗裏見不到的。

順著疏勒河往下遊走,在長城之外,一片廣袤的大湖赫然出現在面前,這便是疏勒河中遊的蓄水池:冥澤。

瞧著眼前的碧波蕩漾,楊惲揉了揉眼睛,確定不是任弘跟他說過的海市蜃樓:“我還以為敦煌幹涸荒蕪,不想竟還有這樣的大湖。”

敦煌就這樣啊,濕的地方濕死,旱的地方旱死,此澤東西二百六十裏,南北六十裏,差不多有半個青海湖大。

任弘看著坐下已經瘦了一圈的馱馬,又瞧瞧一旁舍不得騎著趕路的蘿蔔:“還是淡水湖,豐水草,宜畜牧,吾等的馬匹能吃上夜草嘍。”

對人類而言,馬這東西若非解鎖了騎乘功能,是真不劃算養。脾氣又臭,生育能力不高,不同於牛和羊能反芻好伺候,馬吃食很快就會消化完,所以晚上還得加料,否則時間長了就會又瘦又弱,直至瘦死。

可就算將河西二十萬人口全發動起來伐茭,就算三軍士卒不吃不喝省下豆粟,也不夠幾萬匹畜生吃。路上只能在有水草的地方有一頓沒一頓的湊合,群馬日益消瘦,來到這冥澤,終於能讓它們放開肚子大吃一頓回膘了。

眼看馬兒們低頭悶頭啃牧草,戰馬還得吃糧食,留下一地新鮮的馬糞蛋,還酸性大對土壤有害無益,跟味道鮮美人人都愛的牛糞完全沒法比。

任弘不由想到,文景兩代的積蓄,大半就是被這群畜生嚼光的,對農耕民族來說,養騎兵果然費錢啊,非得是漢唐這樣的強盛時代,才有決心和本錢每次出動十幾萬騎出塞。

冥安澤南岸的長城內外,已駐紮了兩部軍隊近萬人,分別是前幾個月才走馬上任的酒泉都尉辛武賢,和負責大軍引導後勤的敦煌宜禾都尉孔璋。

與辛武賢出營迎任弘的時候,孔璋心情復雜。

四年前,他還在做敦煌中部都尉,堂堂比二千石,當時任弘只是他下屬的下屬的下屬,一個小小燧長,見了面都得下拜稽首口稱上吏。

可如今再見,任弘已是名震天下的少壯將領,食邑二千戶的西安侯了。雖然騎都尉與郡都尉平級,可朝官壓地方官一頭是不成文的規矩,見了任弘後,孔璋少不了得朝他作揖,低頭的那一刻心裏有點酸。

誰讓當年承諾他在邊境謹慎不失,就能將孔璋調回內郡的靠山王老丞相,已經不在了呢。

讓孔璋驚訝的是,在自己面前一直高傲的酒泉都尉辛武賢,都對任弘客客氣氣——怎可能不客氣,他兒子都在任弘帳下做事呢!

辛武賢這個喜歡痛擊友軍的家夥在金城郡“誤殺”卑禾羌三千人,差點毀了任弘堪稱完美的困敵計劃,事後之所以沒被懲罰,虧得在湟水一戰和任弘配合得當,將功補過。

如今霍光又給了辛武賢一次機會,將他調到酒泉待命,辛武賢卯足了勁,這次一定要證明,誰才是六郡第一悍將!

好在任弘沒有得志便猖狂,見面時一口一個孔都尉十分謙遜,在三人議軍務時,更刻意規避,沒提四年前他就曾向孔璋提議過,乘著匈奴進攻張掖之際,發敦煌兵襲擊冥澤以北匈奴右犁汙王老巢的計劃。

趙充國麾下共分五部,三部已先大軍之前集中於此,他們的任務各有不同。

“蒲類將軍命我為興軍前鋒,在大軍前兩百裏而行。”

“而辛都尉為踵軍,在我之後百裏,大軍前百裏而行。”

“孔都尉為輜重之兵,等待趙將軍抵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