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屬國過居延

七月底,常惠已入西域之際,蒲類、強弩兩支大軍才至張掖郡首府觻(lù)得縣,正欲分道揚鑣。

趙充國置酒與韓增告別,而眾將吏則勒軍於羌谷水(黑河)兩畔,看著同行近一月的友軍走上另一條路。

強弩將軍韓增要帶著豫州、荊楚之士三萬人,沿著羌谷水,過肩水金關去往居延塞。居延塞乃是孝武時強弩校尉路博德所築,從地形上看,猶如河西這只手臂高高翹起的大拇指,深入匈奴腹地。因為居延已經完全打造成了一座要塞烽燧群,匈奴啃掉了牙也無法拔除,只能讓這根肉中刺紮了幾十年。

反而是大漢從此掌握了主動,居延成了漢軍騎兵出擊匈奴的跳板。

至於任弘,則繼續跟著趙充國軍,沿著大道往西至酒泉郡。

看著兩位將軍在遠處話別,任弘身邊的副都尉兼軍司馬楊惲,偏過頭說起悄悄話。

“道遠,我得知韓增將軍路線後琢磨了一宿,覺得這場仗,跟天漢二年(前99年)那一戰真是像極啊,總感覺不太吉利。”

你又開始了?

任弘瞪了他一眼:“不吉利你還說?”

楊惲卻笑道:“殷鑒不遠,在夏後之世,那場大敗仗可是吾等的前車之覆啊,豈能不仔細捋捋為何而敗?”

他低聲道:“道遠你想想,天漢二年,今上的舅翁李廣利……你瞪我作甚,按照輩分確實是舅翁沒錯啊,貳師受命領三萬騎兵出酒泉,擊右賢王於天山。這一部的路線,是不是與吾等一模一樣?”

“結果李廣利被右賢王大軍團團包圍,多虧了趙老將軍悍不畏死,破陣潰圍,這才能脫險。”

當年的天山之戰,趙充國確實是勇。單於主力明明在追李陵,李廣利這廝卻還能中計被右部擊敗圍住,漢軍乏食數日,死傷甚多,若非趙充國與壯士百余人潰圍陷陳,讓李廣利跟著出去,恐怕要全軍覆沒。

所以兩相對比戰果,楊惲他外公,才會為李陵喊冤。

楊惲搖頭嘆息:“當時,因杅將軍公孫敖領軍出西河,與強弩都尉路博德在涿邪山會合,這不是酷似祁連、虎牙兩位將軍的路線麽?至於騎都尉李陵那五千步兵,正好是出居延,至浚稽山遇到了單於主力……也是巧,龍額侯所部也有不少荊楚材官呢。”

任弘聽楊惲這意思,簡直是在陣前詛咒大軍,尤其是咒韓增啊!

不過二十多年前那場仗的教訓,確實得牢記,這次朝廷出兵,還是做了微調的,比如要求韓增出塞後就不用去李陵栽跟頭的浚稽山了,直接順著涿邪山西麓往西走,掩護趙充國部側翼,匯合於蒲類海(巴裏坤湖)。

韓增雖然是繼承了父、兄的侯位,沒有太多戰功,可二十多年前,也是曾跟其父韓說,參加了天漢四年對匈奴的另一場戰爭,在塞外跑過一趟的,此人素來穩重,應該不會重蹈李陵覆轍。

而田廣明與田順,則要渡過大漠後,在範夫人城會師,再視匈奴主力所在,決定是向西加入趙、韓兩軍對右部的會戰,還是繼續北上去把單於庭端了。

至於東路的範明友,天天嚷嚷著先攻左方,這次逮到機會,在他頗為熟悉的戰場打仗,應該也無大礙,起碼能牽制住左賢王。

“吾等絕不會重蹈貳師之敗。”

任弘淡淡道:“因為這次的統帥,不是李廣利,而是趙將軍!”

“也對。”

眼看任弘又瞪他,楊惲終於說了句好話:“還有汝婦翁烏孫昆彌承諾,會發五萬大軍,與吾等合擊匈奴呢。”

結果才走了十裏,就遇到了前方急報,證明楊惲這廝果然是烏鴉嘴。

“烏孫戰敗於伊列水,主力退至熱海。”

趙充國看完玉門關發來的緊急軍情後搖頭:“烏孫自身難保,更別說發兵與吾等會師蒲類海了。”

好在趙充國從一開始就沒指望過烏孫,打仗就是這樣,預定的前提永遠趕不上變化。就比方說他們本想在七月底到達酒泉,可在武威遭遇了幾場大雨,根本無法行軍,耽擱了七八天,而士卒們也疲倦不堪,等到了酒泉郡,肯定是要休養一段時日的,出塞起碼是九月初的事了。

晚上紮營軍議時,趙充國將急報示於諸校尉,笑道:“幸好那馮夫人等不得大軍先行一步,否則又要懇請速救烏孫了。”

西行路上,馮嫽數次請求趙充國能讓任弘帶上五六千兵,跟著她先走一步去救解憂公主,趙充國不允。馮嫽據理力爭,趙充國只懶得跟他眼裏的小姑娘一般見識,只請她先走。

趙充國看了一眼帳下的任弘:“西安侯,你就不急?”

烏孫受點損失是好事,就生怕烏孫昆彌頂不住國內親匈一派的壓力,交出解憂公主,任弘豈能不著急?此刻卻只能鎮定自若,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