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黑戈壁(第2/3頁)

天水曲曲長張要離讓本曲不得松懈,繼續厲兵秣馬,保持臨戰狀態,甚至喚來各屯長、隊率,對他們說了一件事:

“西安侯說了,那犁汙王子,很可能是詐降!”

……

臯牙胥真不是詐降。

他的打扮依然很匈奴,除了頭頂上留著一束頭發外,其余部分都剃光,戴著一頂以羽毛裝飾的鎏金銅冠,兩撇小胡子掛在圓臉上,騎的是白色烏孫西極馬,馬身上還裝點著小件的黃金佩飾。

但杏眼裏的神采已不再如四年前兵臨敦煌烽燧時那般年輕張揚了,臉上盡是被生活磨礪出的褶皺。

過去他是犁汙王子,北山地區三十四口泉眼的主人,坐擁數萬頭牛羊馬匹,是敦煌奸商走私貨物的大買主。

可如今,卻只是溫偶駼王帳下,一個小小的千騎長,一切都因右賢王不公!他父親戰死於張掖,右賢王非但不撫恤,更乘人之危奪了他家的領地牧場,讓自己的親信來占據此地。

臯牙胥心中暗恨,這次右部主力西進攻擊烏孫,溫偶駼王部奉右賢王之命駐紮北山,偵查河西漢軍動靜,近來敦煌酒泉頻繁調兵,有上萬兵駐紮在冥澤,一旦出塞,部眾老弱加起來不過萬人的溫偶駼王恐不敵。

是跟著溫偶駼王一起狼狽逃竄,還是學著無數匈奴小王那般投靠漢朝,混個屬國歸義胡侯甚至胡王的身份,根本就不用選。

用漢人話說,就是右賢王不仁在先,休怪他臯牙胥不義在後!

臯牙胥遣使與敦煌都尉孔璋通洽,孔璋對此事倒是很積極,只可惜這次出塞的漢軍,為首的是西安侯任弘,並非臯牙胥更信任的孔璋。

加上溫偶駼王提前得知風聲逃了,雙方少了合擊共同敵人的友誼,此刻只隔著十余裏便停了下來,相互觀望,只派遣譯者溝通。

臯牙胥選擇在此地投降而非漢塞,有自己的打算,他聽說過一些匈奴小王投降後,與自己的部眾分離,被帶到漢地,從此杳無音信,若是可能,他還是希望能保留自己的武裝,並在這次漢匈交戰裏立些功勞,往後長駐冥澤北山,漢強投漢,匈奴復強則伺機叛歸。

所以他也不太願意只身前往漢軍陣前,希望那位數年前曾名動西域的西安侯,能派使者過來讓他隨便一拜完成儀式,但任弘堅持要臯牙胥來拜見。

雙方一時間僵住了,直到先前為孔璋聯絡臯牙胥的敦煌尉史陳彭祖親來遊說:“西安侯之尊貴,不亞於昔日霍驃騎,王子究竟能否被大漢接納,全憑他一人說了算,王子之眾不如渾邪王,焉敢不往,難道還想要西安侯屈尊只身過來不成?”

臯牙胥尋思了一番確實如此,最好不情不願帶著幾個隨員前往漢軍陣前。

迎面而來的,是漢軍吏士被黑戈壁的太陽曬得黝黑的臉龐,幾千雙眼睛都定定地看著他。而等入了漢軍陣中,已無退路,就更由不得臯牙胥了,那些站在兩側的甲士,玄甲也散發著和黑戈壁一樣的反光,刺得臯牙胥眼睛發疼。在臯牙胥經過時,他們忽然架起一把把長戟攔住去路,讓臯牙胥心驚不已。

“請王子下馬。”

陳彭祖做了個請的姿勢,率先在前帶路,而臯牙胥的隨從便被攔在這之外,他只能硬著頭皮,微微彎腰,從那片戟林中穿過。

雖然才短短幾十步,但對臯牙胥來說,卻是從未經歷的恥辱之路,這一刻,別提多後悔投降之事,更懊惱自己不該親自過來。

更屈辱的還在後面,他被一個身高體壯,身著重甲的濃髯大漢攔住,那雙手粗暴地在他身上摸來摸去,將佩劍和尖銳之物取走,甚至連脖子上掛著的狼牙也不放過,臯牙胥實在忍不了了,咬了咬牙,用匈奴話大聲道:

“難道大漢的君侯,就是這樣對待投誠的壯士麽?”

西安侯任弘騎在一匹棗紅母馬身上,為甲士簇擁,威風凜凜,正居高臨下看著有些狼狽的臯牙胥,聽了趙漢兒的翻譯後道:“朋友來了有美酒,敵人來了有利劍,犁汙王子,你是真心願降麽?”

譯者如是問他,臯牙胥單膝下跪,他也豁出去了,解開左衽胡裘露出胸口,手往上面一拍:“自是真心,從此我臯牙胥就是大漢的歸義胡長了!”

“本侯還真想剖開看看,是不是七竅玲瓏心呢,嗯這句不用翻譯。”

任弘繼續笑道:“甚善,只是本侯有個規矩,在納降前,得問歸降者三個問題。”

臯牙胥昂著頭:“請西安侯盡管問!”

任弘慢悠悠地說道:“第一,你殺過漢人麽?”

“殺了多少?”

“為何要殺?”

趙漢兒一只手摸著弓弦,嘴上如此問了臯牙胥,卻見這位王子先是一愣,然後猛地昂起頭就是嘰裏呱啦一通匈奴話,似是想解釋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