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吞金獸(第2/3頁)

尹翁歸徹底安心了,卻不知田延年最清楚什麽時候該貪,什麽時候不貪。平陵工程可以動手腳,但五將軍征匈奴,是霍光傾注心血的大事,盯得很緊,分發給各軍的衣食糧秣必須無損。

所以他即便每天過手幾千萬錢,卻一文錢一粒米都沒放進自己口袋。

看似一切如常,但近日,尹翁歸也發現了一個問題,今日便來稟報田延年:

“大司農,祁連、虎牙、度遼三將軍分別由朔方、五原、雲中出發,軍馬糧秣當地農都尉和郡倉承擔一部分,再從三輔往北轉輸一部分。”

“抵達朔方、雲中的糧食大體無差。但發往五原,供給虎牙將軍田順的錢糧卻有些異樣,因為民夫車馬不足,大量糧食滯留於上郡,未能送去五原。”

田延年翻越前線發回的薄冊,確實如此,而田順也上書抱怨了。

他嘆了口氣:“轉運糧秣數量太大,車馬和民夫有限啊,依我看,上郡那邊恐怕是優先運朔方、雲中的糧食。子兄你也知道,這些地方小吏,最會看人下菜,祁連將軍乃是主力,度遼將軍乃是大將軍之婿,他們不敢怠慢,就田順只是故丞相之子,好欺負啊,故後之。”

田延年搖頭不已,對帝國基層的弊病痛心疾首。

大漢太大了,任何事都得靠人去落實,每個環節主事者的賢愚,都會影響到效率。

中央和地方通洽需要時間,前線軍資吃緊,大量糧食卻在路上滯留,在某個倉裏堆積成山甚至腐爛的事,哪次沒有?兩支兵派人去中轉站押糧,搶奪輜重甚至拔刀相向的事,哪次沒有?

而前線的將軍校尉,輜重運輸誰先誰後,也是有講究的,得分人,比如那西安侯任弘,在敦煌酒泉邊塞停駐時,肯定第一個拿到輜重糧食。

尹翁歸頷首,這確實難以避免,哪怕他和田延年親自去坐鎮,也沒法管到每個環節。

殊不知,弊病當然有,但田延年這次卻是故意為之,他做大司農很多年了,知道如何以最高效率輸送糧秣,也知道什麽人最會壞事。

比如派一個威望低下,能力很差,又不得屬下人心的糧官,從關東空降到五原,負責虎牙將軍的後勤轉輸,不出問題才怪。

最終追究起來,刀也砍不到大司農頭上:從長安發往上郡的糧食是足份的啊,尋常調令也非舉薦,他不用承擔舉主連坐的責任。

再說,如今及時發現問題,田延年立刻便會罷免了那人,可田順能等到那時候麽?

現在問題已經出現,虎牙將軍出塞時,糧秣已經不太足了罷?

尹翁歸很擔心這可能會影響到戰事,田延年也一起憂慮,心中卻知道,得將“可能”去掉。

在糧食不足的情況下,主將必定心中不安,向朝廷申訴也沒法讓滯留的糧食飛到軍中,只能硬著頭皮出塞。

到時候,田順肯定能想起離開長安時,作為大將軍心腹的田延年對他的好心提點:

“君非大將軍故吏子婿,勿要立功太過,以免鋒芒太盛啊。”

陷阱已經挖好,接下來就看田順會不會往裏跳了,大將軍令五將軍出塞兩千裏,他在輜重糧食不足量,心中忐忑的情況下,能走多遠呢?

到了天快黑時,田延年便知道結果了。

霍光的女婿之一,羽林監任勝匆匆來到田府,說大將軍請他過去。

田延年立刻投著出門,在上車時任勝有些焦慮,對他低聲道:

“大司農,出了一樁大事!”

……

任勝和另一個姓任的家夥沒有任何親戚關系,他在孝昭去世後掌握羽林禁衛,同時負責監視劉賀舉止。

大將軍不是神仙,能夠耳聽千裏之外,目視八方之內,他要總其綱領,具體的事,得靠下屬去落實,用霍光的話說,他們就是棋盤上的“梟子”。

而對霍光最為忠心,做事最為狠辣果斷的田延年,更是梟子中的佼佼者,大司馬軍司空杜延年負責出謀劃策,大將軍長史田延年則負責決斷,他可以說是霍光的眼睛和鼻子,嗅出並鏟除敵人。

如今只有他二人留在長安,其余女婿子侄較為年輕,能力有限,便是普通的棋子,除了信得過來,就沒有其他優點了。

棋子之下,又有棋子,那些監視劉賀及其親信的活,就由任勝手下幾個靠裙帶關系提拔的羽林衛去辦。

“近日中黃門石顯頗得皇帝寵信,昨夜與皇帝徹夜飲酒,今晨出宮,幾個羽林騎跟了去,才剛進九市便跟丟了。”

當聽任勝抱怨時,田延年面上嚴肅,實則嘿然,幾個性情粗枝大葉的任勝家子侄,如何能盯得住田延年的“梟子”石顯呢?說句不好聽的,任勝現在做的,正是田延年十年前的活,真是差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