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世界是你們的(第六卷完)

深夜時分,大朝會圓滿結束,群臣興盡而歸,劉病已也回到了溫室殿。

雖然在太皇太後上官氏搬去長樂宮後,許平君現在是未央宮唯一女主,但她的名分只是婕妤,未能參與大朝,只遠遠聽著那邊十分熱鬧。

“確實如此。”

劉病已坐在階上,與妻子說起今日的見聞來:“鐘磬並作,小黃門吹三通,謁者引公卿群臣以次入,群臣諸侯賀壽後。”

前殿下的廣場周旋容萬人,當真是舉朝同慶,規模較他即位典禮大多了。

“之後又作九賓樂,雜耍的藝人扮作瑞獸,在庭中舞蹈,安息的幻術師到大殿前激水,化成比目魚,作跳躍噴水狀。”

“又用兩個絲繩系在柱子之間,相距數丈,西域舞女在繩子上行走,相對舞蹈,當她們走到一起的時候,彼此輕柔矯捷地擦肩而過,又能單腳獨立在繩子上。更有身體柔軟的倡優,彎曲身體,藏身在鬥拱之中。”

遙遠西方的魔術雜技在孝武時傳入大漢,為宮廷生活添加了許多色彩。一時間鐘磬並作,倡優歌舞,上演盛大的魔術雜耍,更有吐火、吞刀、玩蛇、馴獸的表演。

諸侯王和四夷西域的國王和使者們,看到這樣輝煌絕倫的表演,都目瞪口呆,折服於天朝的強盛和富有,再呼萬歲。

直到今日,劉病已才真切感受高皇帝那句話:“吾乃今日方知皇帝之貴也!”

過去他連作為宗室旁觀參與的資格都沒有,如今卻能坐於君榻之上,實在是令人恍惚。

“陛下與西安侯說上話了麽?”許平君最關切這一點,低聲詢問。

劉病已收起了笑,搖了搖頭,一整晚都沒找到私下交談的機會啊,幸好已通過那首《出車》交流過了。

這種感覺確實很奇怪,用個不恰當的比喻,像極了他與許平君未婚時,在掖庭井邊偷偷幽會時的感覺:明明掖庭裏所有人,包括許廣漢夫婦都知道他們關系,卻又得故意保持距離,假裝不熟,生怕做得太過被棒打鴛鴦。

真是又撓心,又刺激。

前殿那邊的燈火,漸漸暗淡下去了,從今日開始,便是本始元年,屬於他的年號,屬於他的時代!

但一些事,也讓劉病已清晰地認識到,自己仍不過是大將軍的傀儡。

他暗道:“我為西安侯挑的將軍號,分明是‘征西將軍’,卻被大將軍提議,改成了‘安西’。”

劉病已當然只能同意,事後便仔細琢磨尚書台擬定的拜將詔書中那句詩的含義。

“先征而後安也。”

正所謂名不正言不順,任何一個改名都不是無緣無故的,劉病已隱隱能察覺到,大將軍要在國策上,進行改變了。

孝昭皇帝第一個年號是“始元”,那六年裏,大將軍一板一眼履行輪台詔,順應民意,讓大漢休養生息,輕徭薄賦,禁苛暴,止擅賦,力本農,修馬復令。又開鹽鐵之會,屁股似乎坐到了儒生那邊,博得輿論稱頌。

而第二個年號是“元鳳”,幹掉政敵後,大將軍暴露了他的真正目的,仍是孝武之策的忠實執行者,國策開始收緊,後三年更是不顧儒生反對,大力經營西域。

而只有一年的“元霆”就更不必說了,撇去廢帝的意外,先平西羌,又征右地,靠著趙充國的老當益壯、任弘的果決敢為,一舉完成了孝武、張騫五十年前制定的斷匈奴一臂戰略!

此事雖大振人心,大漢似乎完成了復興,但孝昭時代積蓄的錢糧馬匹,也消耗大半。

“征之,安之。”

劉病已摸著懷中,他從小就戴在懷裏的身毒寶鏡,覺得自己領會了霍光改任弘將軍號的深意:

“看來本始年間,大漢不會有大的征伐,而要開始休養生息,保境安民了!”

……

而任弘也已回到尚冠裏中,第一件事便是去隔壁楊家拜謁致哀,他初入長安時,楊夫人司馬英沒少照顧幫忙。

楊家兒子很多,長子楊忠繼了楊敞爵位,作為孝子,身披粗麻的楊惲這會站在門口迎來致哀的賓客,不似平日那般嬉皮笑臉,難得垂著頭默然不對,只老老實實作揖。

以任弘對楊惲的了解,他不笑,就已經是極度傷心了。

但看到任弘後,楊惲用一種方式來告訴任弘,他無大礙。

“未央宮已為先父定了謚號,謚為‘敬’。”

“夙夜警戒曰敬,先父確實是日夜惶恐,生怕攤上事,他這性子,能做到丞相封侯善終,已是大幸。”

吐槽完死鬼老爹,他擡起頭,看著任弘道:

“聽說西安侯被拜為安西將軍?”

楊惲消息倒是靈通,任弘頷首,楊惲卻促狹地說道:“那往後該稱君為‘任西安’還是‘任安西’?”

反正都有這兩字,你叫我任老西或任小安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