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盜墓筆記

“我帶著天子詔書去宗室邸獄,以其罪名責備劉去,代替天子質問他,當何面目復奉齊酎見高祖之廟乎?”

這是賜死諸侯王的慣例了,而得了這差事的,卻是剛被升官為太中大夫的畫眉兄張敞。

張敞此刻正搖著便扇坐在任弘家裏,與他聊著賜死劉去時發生的奇事,還將一份帛書交給任弘。

“這是何物?”

“是劉去留下的遺言。”張敞道:“廣川王認罪倒是幹脆,說他罪死有余,誠皆有之,只是做的事若不讓世人知曉,只白活一遭,稽首懇求,於是我便讓人記下來了。”

任弘打開廣川王的遺書一看,卻是驚呆了。

原來這裏面所記的,皆是劉去過去十幾年來的盜墓經歷!

劉去自述,他曾盜過魏哀王冢,墓口用鐵澆灌,鑿了三天才打開,有一股黃色霧氣直撲人臉鼻,辛辣刺鼻,七天之後氣味才消散。

而他對墓冢內的情形倒也描繪了一番,全用帶紋理的石塊做外棺,高約八尺,長寬能容納四十個人,用手摸外棺,滑潤如新。雖然有石床、石屏風,但未見到隨葬器物蹤影,或許在這之前就被人盜掘了。只有玉痰盂一只,劍兩把,好似是新的,被廣川王納為己有,拿去佩戴使用了。而晉靈公墓裏的玉蟾蜍,也被劉去占為己有。

張敞道:“按照他的說法,掘墓所得,他統統分予出力的奴仆兵士,自己只在每個墓裏取一樣東西,藏於王宮,大鴻臚查抄廣川王宮時確實發現了許多古時明器,前後已有上百樣。”

任弘卻覺得劉去是在吹牛自誇,或者將盜過的無名墓冠以春秋戰國知名君主的名號。因為魏國的墓葬在河內郡,晉國的墓葬在河東一帶,劉去身為廣川王,不得輕易離境,是怎麽溜過去盜墓的,難道真養了一支摸金校尉協助他暗中發丘作業?

再往下的記述,就更加離奇,近乎小說了。

劉去說,他盜魏國王子且渠之墓時,發現了兩具屍體,一男一女,時隔數百年竟沒腐朽,肌膚臉色就像活人一般,這讓廣川王有點害怕,退出去封了墓室。

看來他的變態集中在殺人上,若換了劉終古那畜生,說不定解腰帶就上了。

最離奇的還是盜晉卿欒書墓時發生的事,廣川王進入墓穴才發現沒有什麽金銀玉器等貴重物品,棺槨和器物全都朽爛了。欒書果如史書記載,“無一卒之田,其官不備其宗器”。

正在廣川王嘆息沒有收獲之際,突然從墓穴中跑出一只白色的狐狸,驚恐中擇路而逃,廣川王的隨從們追趕它,沒能抓到,只把它的左腳刺傷了。

“當夜,廣川王夢見一個老者,鬢發眉毛都是白的,走進來對他說,‘你為何要刺傷我的腳?’遂用手杖敲打廣川王的左腳,廣川王被驚醒後,左腳腫痛生瘡,一直到他自殺時都還在疼。”

任弘服了,這廣川王劉去若不是變態殺人狂的話,還真是個人才得,稍微利潤色一下,都能湊半部盜墓筆記了,這恐怕就是中國盜墓小說的鼻祖。

張敞則只覺得諷刺:“廣川王盜盡國內大墓,故擔憂自己死後也為人所盜掘,花費了數千萬錢打造王墓,多設機關暗道,但如今卻用不上了。”

因為劉去自殺國除,只以庶人之禮葬之,隨便一口薄棺就埋了,連封土都沒有,過上幾十年,估計就沒人記得他了。

張敞今日前來,自然不止是與任弘分享劉去那精彩的盜墓生涯,而是為另一件事。

“大將軍以我為徐州刺史。”

張敞苦笑:“先前楚王劉延壽舉咎廣陵王欲謀反,詛咒天子,這兩國都在徐州,此去必要我徹查,敞未能推脫掉,到了徐州該如何處置,還望西安侯教我。”

這年頭刺史權力遠沒有東漢那般大,只是朝廷派去地方的督查員,秩六百石而已。而楚王、廣陵王與已自殺的廣川、清河、淄川王截然不同。

一個是楚元王之後,楚元王的家族在大漢十分特殊,雖非高祖子孫,卻長享富貴。楚國反叛卻還延續國祚,而宗正劉德家、解憂公主皆是楚藩後裔。

不過看看解憂和被孝武稱為“千裏駒”的劉德,如今的大宗楚王反而有些丟人,任弘拜為安西將軍後,楚王延壽派人來賀喜攀過交情,為任弘推辭。而瑤光對這“大宗”的觀感也一般,她初至大漢,派人替解憂公主去祭奠楚元王墓,卻被楚王高傲拒絕,真可謂前倨後恭。

而廣陵王更不必說,身為皇帝叔祖父,最親最貴。

燙手的山芋就這樣塞張敞手裏了,扔又扔不掉,他第一次外放為刺史,故有些忐忑。

這個人事任命就有意思了,張敞也是皇帝微時好友之一,不知是某人想讓他背鍋,還是讓他暗暗貫徹皇帝之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