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眾生皆苦

來自罽賓國的小沙門彌蘭陀知道,自己上當了。

和顏悅色的大漢都護王說好要將他送到東方傳播釋迦摩尼的教義,可豈料送去的卻是東北方的匈奴!

他被一群漢人騎士趕著馬隊,帶到了北庭與呼揭國交界的沙漠邊緣,那群精銳的涼州募騎襲擊了一個呼揭人的部落,卻沒有殺戮任何一人,只是將一臉懵逼的彌蘭陀,連同他懷裏任都護寫給右賢王的信,一起留在了呼揭,便揚長而去。

彌蘭陀就這樣成了呼揭人的俘虜,好在呼揭人本就是塞人留在金山地區的一支,語言和罽賓王族使用的塞語有些微妙的相似之處,勉強能交流。

他被送到呼揭王處,又一揮手被送往東方。當時還是七月份,金山(阿爾泰山)的達坂能夠通行,後世被稱為友誼峰的山巒險如斧剁刀砍,參差不齊,直插雲天,北坡上端有許多條冰川。

翻越後沿著發源於金山東麓的一條河流(科布多河)而行,走上十來天,就抵達了右賢王的新王庭。

前年的戰爭,雖然右賢王得到了呼揭和堅昆的接應僥幸逃脫,但也元氣大傷,手下諸王死的死殘的殘。雖然漢軍兵力不足未能繼續占據蒲類海的王庭,但自從都護占住北庭和車師後,那兒不再安全。右賢王屠耆堂遂將部落遷至他的夏牧場(蒙古國科布多地區),不再南返。

右賢王手下還剩下幾個識字的漢人,彌蘭陀所持那封任都護的信,是勸右賢王投降的,什麽“君若倒戈卸甲,以禮來降,仍不失封侯之位”。

信中還提到堅昆王李陵已經答應投降漢朝了,要和都護府夾擊右賢王!

右賢王頓時勃然大怒:“任弘小兒又想用離間之計,他不知道李陵去年就逝世了?一個死人,如何降漢?”

這件事任弘是真不知道,別看堅昆和北庭就隔著一個呼揭,路程卻足有五千裏,都夠走回長安了,消息沒了一年半載根本傳不到。

這封信上面還說彌蘭陀是大漢的信使,也是來自罽賓的貴客,讓右賢王替自己好生招待,這反而引得右賢王頗為懷疑:

“你莫非又是任弘派來的奸細?”

右賢王被吳宗年的背叛傷到了,不再信任任何外來者,而彌蘭陀不通匈奴語也無法解釋清楚,就這樣稀裏糊塗的變成了匈奴人的囚犯。

……

這時候天已入冬,即便右賢王的新王庭被金山、燕然山等相夾,已經比較溫暖濕潤,但這裏的苦寒仍是難以形容的,從進入十月起,如刀割的風就吹個不停,風力可將人從馬上掀下來。

彌蘭陀的臉被刮得生疼,但這些苦彌蘭陀能吃,因為他來自雪山部。

這個派系源自上座部的化地派,在佛滅度之後四百年,因為守持佛陀原始「經說」,不認可說一切有部的《發智論》,也不願意與之辯論,遂移居雪山,以避開有部中的紛爭者,隱居於罽賓和難兜北部高寒山區中,條件並不匈奴更好。

雖然隱居於雪山,但從佛陀開始,僧團們標榜的便是“出世間”,向世間廣泛弘法,是所有佛教徒努力的方向。

他的老師毗盧旃便不希望傳承正統經說雪山部就此消亡,在遇到前往罽賓的漢人,描述東方那個古老而廣袤的帝國後,心生向往,歷經千辛萬苦,抵達了雪山另一端的於闐國,將那作為向東方弘法的第一站。

老師年紀漸長,沒法去東方,傳承他衣缽的彌蘭陀便要接過這項使命。

雖然陰差陽錯沒去成大漢來了匈奴,遭到軟禁,但彌蘭陀還是在尋找機會弘揚佛法。

在寒冷的冬天裏,他學會了一點匈奴語,也了解了匈奴人的生活和信仰。

正月,右賢王召集了他手下諸王在王庭集會,參加的人數很多,集會期間祭祀先祖、天地及鬼神。

彌蘭陀發現,匈奴人對其祖宗親人的墳墓十分重視,相信祖先死後有神靈,可以降吉兇,尤其是前任單於的。他們還迷信各種巫術詛咒,而至高神被稱之為“祁連神”,匈奴語稱天為祁連,這祁連神與後世的長生天並無太大區別。

“與塞人、月氏人差不多。”

彌蘭陀做出了判斷,一百年前,月氏南下,塞人四竄,進入了罽賓,如今月氏又漸漸越過興都庫什山向南發展,已控制了犍陀羅,他們也崇拜天地、太陽和火,信奉巫術。

而雪山部的同行,因為身毒信奉婆羅門的大國巽伽信婆羅門教而大滅佛法,被迫在犍陀羅發展的說一切有部,不但成功讓大夏王彌蘭信奉了佛法,成了居士,如今更讓大月氏王也對佛法產生了興趣。

他們做得到,雪山部也做得到!

但彌蘭陀在匈奴語學得更加熟練,幾次對匈奴貴人的遊說,都以失敗告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