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召之即來,來之能戰,戰之能勝!(第2/3頁)

尚書台七人中,或諛從,或附和,或屈從,倒是一介文官的杜延年堅持到了最後,肅然長拜:

“大將軍,此乃危國之舉,絕不可行!”

……

杜延年即便知道大將軍這麽做的原因,亦劇烈反對霍光將戰爭提前的打算。

因為他身為禦史大夫,又得以參加中朝集議,很清楚帝國的經濟運行狀況。

“大將軍,兵法雲,凡興師十萬,出征千裏,百姓之費,公家之奉,日費千金;內外騷動,怠於道路,不得操事者,七十萬家,二十萬兵,則加倍矣。”

加上勞役民夫,真正影響到的人,何止上百萬戶?這幾年災害很多,有些地方大旱生蝗,南方江淮則遭了洪水,加上齊地大地震,連年不豐收,流民未盡返鄉遷徙,這時候逼迫他們服役參軍,不知會造成多少慘絕人寰的事來。

此時不昭示儉約寬和,順天心,悅民意也就罷了,為了大將軍的夙願,為了解決匈奴,褲腰帶稍微緊緊可以。但忽然提前到下半年出兵,實在是太刁難統籌糧秣的官吏,更為難天下百姓了。

“如今邊塞所設倉稟武庫未豐,糧秣不足,必須等一次秋收方能足夠大軍一年之用!”

此外,曾擔任過太仆的杜延年深知,上一次戰爭造成的各地苑戰馬損失尚未恢復,此時出戰,泰半士卒都沒有馬匹,得在茫茫草原上步行前進。

因此,明年春天才是進攻最好時機,那時匈奴馬匹剛剛過完冬,青草未長成,處於最羸弱的時候。但今年下半年正是秋天,匈奴草深馬肥之際,機動能力更強。於步卒較多的漢軍不利。

道理是這麽個道理,但大將軍,能等得到明年春暖花開麽?

霍光不快,也未斥責杜延年,只是起身更衣。

但杜延年緊隨其後,卻跟了過來,看樣子是要追著進諫。

霍光當然沒有漢武帝那種踞廁見人的壞習慣,只讓院子裏其他人出去,二人竟就站在有些味兒的廁外說起了話。

霍光一貫對杜延年敬而愛之,此刻竟破天荒地斥責起了他來:“幼公莫非是反對慣了,事事皆要與我為難?”

杜延年長作揖正色道:

“因為大將軍說過,下吏,是你用來正身形糾錯厄的鏡子啊!”

……

“大將軍還記得孝武晚年,天下幾乎陷於土崩的情形麽?”

杜延年說起了讓從那個時代過來的人,都心有余悸的往事。

天下之患,在於土崩,不在於瓦解,古今一也。這是孝武時文學侍臣徐樂所奏之疏。

何謂土崩?秦之末世是也。陳勝吳廣之徒,無千乘之尊、疆土之地,身非王公大人名族之後,無鄉曲之譽,非有孔、曾、墨子之賢,陶朱、猗頓之富。然而起於窮巷,偏袒大呼,而天下景從,為什麽會這樣,因為由民困而秦王不恤,下怨而上不知,一旦出現土崩,那就是摧枯拉朽,根本沒救了。

諸如吳楚七國的叛亂,不過是“瓦解”之勢,看似聲勢浩大,皆稱萬乘之君,帶甲數十萬,然而卻不足為患,因為諸侯們無法鼓動文景時安土樂俗之民眾,沒有他們響應,野心家是成不了事的。

而孝武晚年,和秦末很像,關東五谷不登,年歲未復,民多窮困,而加上永不停息的戰爭,天下幾有板蕩之勢。關東流民二百萬,地方上舉旗造反者不計其數,甚至有縣吏謀反,之所以有亡秦之患而無亡秦之禍,全靠了孝武晚年的輪台詔的急刹車,和霍光之後的執政。

“大將軍還記得,下吏與田子賓,趙翁孫等追隨於大將軍幕府為吏的時候麽?”

杜延年是杜家少子,沒有太好的出路,是大將軍看中了他,但君擇臣,臣亦擇君。

“吾等這些幕府寮吏願追隨大將軍,而非上官桀、桑弘羊等,是因為認定,大將軍能讓天下復安。而後,大將軍輔孝昭皇帝十有余年,摧燕王、誅上官,匡國家,安社稷,又遭大難,擁立新君,天下蒸庶鹹以康寧。雖周公、阿衡何以加此!”

大漢從土崩邊緣,被拉至中興之勢,霍光穩固的執政功和知分寸的進取不可沒。

“可如今,大將軍是欲重蹈孝武晚年覆轍,欲因怒興師,慍而致戰麽?”

杜延年苦口婆心:“合於利而動,不合於利而止;怒可以復喜,慍可以復悅,亡國不可以復存,死者不可以復生。故明君慎之,良將警之,此安國全軍之道也。大漢越來越強盛,匈奴越來越衰敗,越是往後,勝面越大,何必急於年內必滅匈奴呢?”

“別人不知,你還不知?”

霍光也忽然惱怒了,靠近杜延年,壓低聲音道:“大漢等得起,汝等也等得起,但老夫等得了麽?”

“幼公啊幼公,你可知我還能活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