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章 持節雲中(第2/3頁)

等一個個灶坑修好後,來自風車磨坊的麥面也陸續從常平倉中運過來,專程從河西調來的夥頭兵們開始烤制饢,揚起的火焰讓雲中城周圍煙霧繚繞,烤得焦脆的麥香四溢。

草原廣袤,而匈奴很可能會故技重施,將人民畜類撤到漠北,深入草原的漢軍可能會整整一個月找不到食物,饢是維持戰鬥力的主食,六萬人三個月的食糧。

按照耿壽昌的計劃,一人一天一張饢,來回以三個多月計,算一百張,六萬士卒就是六百萬張饢,依靠牛車、駱駝、騾、驢等連拖帶馱,起碼得六萬匹牲畜,等幹糧耗盡就可以吃這些馱獸了,它們是行走的糧倉。

只是苦了像王禁這樣的粒食黨。

“咯得我胃疼。”王禁吃了一塊饢後捂著肚子深感難受,喝了幾口面湯才好些,冀州人無法接受胡餅——除非以後任弘將其改名為火燒。

軍營外的牧苑,亦在忙著殺豬宰羊,甚至椎殺各屬國送來的牛,但凡是沒上過戰場的新兵,訓練之余都被喊過去觀看,要讓他們習慣與鮮血和五臟打交道。

骨頭和下水給士卒煮湯改善夥食,肉則腌了鹽,切成長條暴曬在五月的艷陽下,西安侯認為,精銳們光吃主食是打不了仗的,肉葷也必不可少,如能適應,最好連酪也試一試,在草原上遭遇匈奴人,繳獲多是這兩樣。

運糧、修灶、搬饢,這就是魏郡兵們忙碌而日常的生活,和先前想象中金戈鐵馬大不相同。

但從陸續開始烤制儲藏的饢上,從不斷從各郡抵達雲中的郡國兵匆匆腳步裏,王禁已經嗅到了戰爭的氣息。

王禁只偶爾想家時,向南眺望,希望自己在穿上妻子讓他多帶的冬衣前,就能結束!

……

大後方忙著訓練和籌備戰爭物資之時,任弘的將軍旌節則在雲中東北靠近長城的地方,這兒中部都尉駐地,也就是後世呼和浩特一帶,除卻少數屯田外,四周是一望無際的草原,天似穹廬,籠蓋四野。

他眼下正等待出塞偵查的斥候部隊回報,天水良家子段會宗已不再是當年堵在任弘館舍外,說什麽要隨他進京討公道的愣頭青了,此子曾在平樂觀的馬球大賽裏奪得第一,被辟為騎郎。出征前,任弘專門向皇帝要人,帶上了這個在刀、矛之余,還喜歡背後背把劍的段會宗,因其騎術優越,派他帶著一千並州騎出塞偵敵。

站在障塞上,能看到騎從們人數並無變化,應是沒有遭遇敵襲,居前的幾人騎馬的姿勢與過去有所不同,腳不是單純夾在馬腹上,而是踩著什麽東西。

還能是什麽,馬鐙唄!

這東西任弘過去藏著掖著,生怕在西域拿出來流入外邦,為胡人所用反而不美,這次決意擊滅匈奴,獅子搏兔亦用全力,更何況對方還是條百足之蟲,就不必藏招了。

但讓他有些失望的是,當屯騎營首先裝備此物後,並、幽的校尉卻沒有驚為天人,那個率先對匈奴出擊的定襄郡守王平告訴任弘,這東西,他多年前跟著拔胡將軍郭昌、田廣明兩次南下平定益州郡(雲南)、昆明夷叛亂時就見到過了。

王平是一名老將,在孝武時代就曾做過曲長,履歷豐富,做過田廣明的軍正,後來因好酒犯事丟了官職,正值國家北擊胡虜,用人之際才被重新征辟。

他在見到馬鐙後,拍著肚子哈哈大笑說不足為奇,還描述道:“昔日下吏擊滇人、昆明之叛,當地雖地處南方從林群山之中,然亦有騎兵。騎矮腳滇馬,馬韉前沿兩側各系一繩,下垂至馬腹,繩端另結一圓圈,騎士踏繩上馬,乘馬時,雙腳大拇指各伸進一圈,蹬向馬腹之前。”

會說話麽!難怪這老將今日才混到一個郡守,任弘很不開心,那你見到此物,為何不向將軍諫言采用呢?

王平的回答充滿了傲慢:“此西南夷種類矮小,不善騎者所用也!大漢雍涼並幽之騎何須此物!”

而在他看來,西安侯這所謂“馬鐙”,不過是滇人繩圈上加了根木頭或鐵條,讓騎士能整只腳踏上去罷了。

弱小和無知不是生存的障礙,傲慢才是,在試圖推廣馬鐙時,任弘發現漢軍的傲慢已經刻進了骨子裏。

當他在長安一場馬球賽上讓一隊人以馬鐙出戰,想顯示其優越性時,反引來百官列侯無數噓聲,認為這是作弊占便宜。

得到皇帝同意在軍中推廣時,也碰壁無數,各軍的騎兵都認為這是對他們騎術的質疑和侮辱,幾個曲長帶頭抗拒,他們就像後世拒絕使用槍械的武士般驕傲。

非得讓軍法官以不從軍令處置,騎士們才含著淚接受。

事後任弘也沒聽到“真香”的贊許,反而發現眾人陽奉陰違,他巡邏時,仍時不時看到一些騎士上馬時故意不踩鐙,還嘲笑踩鐙的人膽小、個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