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2章 相互傷害啊(第3/3頁)

公羊則是秉承改造過的“三世說”,以為事情正在慢慢變好,他們正處於一個太平世到來的前夕。

被任弘改造過的左傳,則比三世說更加激進,直接是歷史進化論,以為天下在不斷螺旋上升,故而不當法先王,而應法後王。

在夷夏觀上,三家也吵成一團,榖梁是內諸夏而外夷狄,主張兩不相幹老死不相往來,公羊過去是支持反擊戰爭的,以為對外當行仁義,如此則四夷皆來朝貢。

唯獨左傳一家,赫然提的是僖公二十五年那一句“德以柔中國,刑以威四夷!”

“對中國當以德柔之,對待四夷,若仁義無效,當以刑兵威服之!”

百官之中,尤其是武將多有頷首者,這是漢家百余年間的一貫做法,蘇武那句話就是寫照,但凡敢殺漢使者的邦國,都落得淒慘下場,要麽如南越、大宛亡國族滅,要麽如匈奴,殘破遷徙。

而在天下觀上,相較於公羊、榖梁,左傳根據春秋二百余年歷史,提出了“天下”這個概念動態的盈縮。

黃帝、神農時,天下不過冀州、河東、河南一隅之地。

殷周時,天下是中原。

戰國時,天下為九州。

而今,天下為十三州部、三都護。往後可能會繼續擴大,大漢既然承周之天命,其使命便是用夏變夷,達到六合同風,九州共貫!

此言一出,劉詢眼前倒是一亮,卻讓公羊、榖梁十分恐慌,榖梁蕭望之咬著牙說道:“以上種種,不出於《左氏》原文,乃新增之義理,此乃左氏之學耶?任氏之學耶?”

此言誅心,眾人不明白蕭望之為何忽然如此機敏大膽。卻不想,他也是得了魏相叮囑,魏相告訴蕭望之,在辯論難解難分時,便提出此言。

西安侯未動聲色,天子也一言不發,魏相卻心中暗喜,倒是旁聽的劉德、韓增等暗暗捏了把汗,而辯論得以繼續下去。

劉更生瞪著蕭望之,眼睛好似要噴出火來,他的應對倒是不錯,開始拿公羊說事:“若如蕭司直所言,董生闡發《春秋》大義,也已不再是公羊高本義,所謂公羊,不過董氏之學也。”

他還欲繼續爭下去,但天子卻讓人敲了磬。

咚咚聲響,讓坐在劉詢一旁,已經打瞌睡的皇太子劉去疾一下子驚醒過來,這才發覺氣氛不太對,大臣們為何如此嚴肅?

他不知道這是蕭望之一句誅心之言惹得事,還有些怯怯,覺得自己給父皇丟了臉。

天子卻只是一笑,示意今日到此為止:“三家異同,朕知矣,至於孰優孰劣,究竟哪家更合聖人本意,待明日與諸卿議過再定!”

群臣應諾,紛紛起身,而劉更生則走向任弘,有些抱歉:“夫子,我……”

“你勝了。”任弘拍著他:“將蕭望之逼得說出那句話,便是你贏了。”

“石渠閣內勝負已分,至於石渠閣外的事。”

任弘指了指自己,笑道:“交給為師!”

……

而另一邊,石渠閣散場後,回太常寺的路上,蕭望之等人憂心忡忡:“如今看來,公羊興廢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須阻止左傳一派坐大。一旦任弘之說大興,諸儒從其說,大漢恐將走上功利開邊之路,再難回頭。”

榖梁理想中的大漢是克己復禮,眼睛向內審視的,而任弘規劃中的大漢,則是目光向外,手隨時放在刀劍上的,很難說天子會選誰,若是滿足於長治久安,自是前者,若是騏驥做更大的功業,便是後者。

蕭望之又將儒冠取下來,無奈地揉在手中:“可那劉更生雖是孺子,卻著實難以對付。”

他號稱五經名儒,可對上劉更生竟占不了上風,不管是引經據典還是詰難,這個十七歲的少年扛下了十余人的車輪戰,劉宗正的次子竟是位天才,只恨劉更生沒學榖梁。

“長倩勿慮也。”

魏相謹慎,見蕭望之身邊還有個匡衡緊緊跟著,遂故意將他支開,而後對蕭望之低聲耳語道:“這石渠閣之會,勝負不在場上,而在天子一念之差。”

“次翁的意思是……”

“今日榖梁不一定贏。”魏相信心滿滿:“但左傳,一定會輸!他們成也西安侯,全靠了任弘扶持散播方有今日威風,但敗也西安侯!”

“信我一言,只要任弘尚在,天子,便絕不可能讓左傳大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