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4章 什麽,我大秦亡了?

《海西大秦國事略》,這也是任弘這幾年鼓搗的“著作”,根據他在西域多年的見聞,又依照天安元年時,出使安息國的衛司馬文忠聽一位“安息長老”所言大秦國史事而撰,至天安二年寫成。

但任弘仍引而不發,直到結束了去日南的差事後,回朝後立刻獻上,但因趕上春秋三傳大辯論,沒有引起劉詢太大重視——畢竟大秦威脅論這話,西安侯從十余年前獻天下輿圖開始就在造勢了,對萬裏外的事,劉詢還不怎麽信。

但民間對此所知不多,今日卻一下子被披露了。

跟大部頭的《春秋左傳正義》不同,這只是一篇科普性的小短文,西安侯讓人用白鹿原莊園早就制出的雕版印刷術批量印刷,時候一到,便傳得滿長安都是。

連那個拜訪過楊惲求史記觀看的潁川人褚少孫都搞到了一份,作為博士弟子,他們在太學有居所,和他同住的,恰恰是蕭望之的小師弟匡衡。

二人之所以能住一塊,是因為春秋之爭,太學裏對西安侯持偏見的人不少,但他倆卻都對任驃騎無惡感,匡衡是艷羨西安侯的權勢,希望自己也能像黃霸、劉更生等一樣,變成任弘扶持的人才,只恨無門路相識。

褚少孫則是喜歡史事,不僅對史記感興趣,對左傳更有一份好感,他夫子王式不反對的話,褚少孫希望能學習左氏之史。

二人就跟匡衡當年鑿壁偷光一般,關上門後才敢看,卻見上面是這麽編的。

“大秦國,以在海西,亦雲海西國。或曰,昔高皇帝破秦軍入武關,遂至霸上,秦王子嬰奉天子璽符,降軹道旁,然秦宗室旁支公孫某不願降者,攜眾至隴西。”

“至高皇帝出漢中定三秦,漢元年十一月,周勃、靳歙拔隴西,秦頑民數萬人言:‘吾世代為秦人,寧餓死不食漢粟。’竟隨公孫某渡大河西遁,入月氏國,居敦煌、祁連間。”

讀到這匡衡看了看褚少孫,他從來沒聽過此事,但精通史事褚少孫告訴他:“年份皆無問題,或是真的。”

又繼續往下讀:“匈奴冒頓單於擊月氏,月氏敗而西遁塞地,秦人與之同行,過白龍堆抵樓蘭,老弱遂留之,秦將尉繚之子為樓蘭王,傳九世至鄯善王尉屠耆,久與胡人同俗,遂忘其字。”

尉繚,這是精漢第一的鄯善王尉屠耆在任弘建議下找的祖先,誰讓他名字的音譯是“尉”呢,如今居然可以用攀附的孫子來反正一百多年前的史事。

“樓蘭不足養萬人之眾,秦公孫遂西至於闐,遇身毒無憂王(阿育王)太子,號西王,而秦公孫號東王。東西兩王歲月已積,風教不通。各因狩獵遇會荒澤。更問宗緒,因而爭長忿形辭語,便欲交兵。於是回駕而返各歸其國,校習戎馬,督勵士卒,至期兵會旗鼓相望。合戰西主不利,東主因而逐北遂斬其首,乘勝撫集亡國,遷都於白玉河、墨玉河中間地方,建城郭。”

這是於闐國建立的真實故事,任弘不過是把裏面“東王”附會說成秦公孫,你就算立刻將於闐王找來詢問,他也會點頭說,這就是於闐世代相傳的建國傳說。

“秦公孫日夜不忘復秦始皇故土,然恐漢兵強,而西域貧瘠人寡,不足以復,又聞西方有大國名曰條支,遂遣李信之孫率眾往借兵。秦人因留西域,數十載後於闐殘破,秦人星散,遂忘其史,然至博望侯西行,西域諸邦見之,仍稱‘秦人’。”

西域確實多有“秦人”,要麽是秦末被匈奴擄走輾轉去到的,也有零星往西方跑的,還教會了大宛人打井,這件事眾所周知,乃是任弘書中又一力證。

故事到這,褚少孫依然沒挑出什麽毛病來,西安侯是西域的權威,他說一,沒人敢說二啊。

然後便是一個有點玄幻的故事:一位秦國將軍的遠征。

那秦公孫某,派了李信之孫復西行至條支欲借兵,任弘還給他隨便編一個名,就叫“李必達”!

《海西大秦國事略》裏說,李必達率眾千余過大宛抵條支,條支王欲炫耀其武力,就帶著李必達和親人,西行到西海邊,與一個叫羅馬的國家交戰。然條支王犯了驕兵大忌,竟為羅馬所敗,秦人只能投降羅馬,倒是沒被刁難,反而被羅馬所邀,西渡大海至其本土,作為一支外籍募兵,為羅馬人征戰,遂與東方音訊斷絕。

十年後,羅馬大亂,李必達乘機舉事,占了羅馬都城,遂鳩占鵲巢,雖仍用羅馬之名,但對外又稱“大秦”,以示不忘故秦也,至今百年矣。雖然大秦已經像王滇的莊蹻一樣,從胡人之俗,用胡字,但依然留有很多暴秦的特征。

“亡國之余遠遁建國乃是常事,殷之箕子建朝鮮,楚之莊蹻王於滇,月氏女王西走大夏。”褚少孫解答了匡衡的疑慮,雖然那李必達跑得比以上三位遠好多倍,但勉強說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