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7章 等價交換(第2/3頁)

天子也不管榖梁眾人心若死灰,帶著皇太子很快離開了。

貢禹雖然保住了公羊傳,可聽聞魏相離京,兔死狐悲,也不高興彈冠了,往後公羊只是天子留著制衡左傳的工具罷了,他們已經摒棄了董子堅持的許多東西,靠著“權變”才能生存下去,貢禹只朝蕭望之等人長作揖,希望他們能勉之,再接再厲。

但榖梁弟子中,已經有人看著對面大勝後傲然昂首而出的左傳一派,琢磨著如何改換門庭了。

與垂頭喪氣的蕭望之等人不同,任弘卻是紅光滿面,對這結果並不意外。

“在搞定皇帝後,這裏的球證,主辦,裁判,協辦都是我的人,你們拿什麽和我鬥?”

……

石渠閣之會決定的不止是幾個博士位置,還敲定了太學改制。

除了傳統的五經教學外,還要完全恢復古代辟雍的禮、樂、射、禦、書、數六藝,此外又增加律、史兩門課程,太學弟子從百余人,擴招至兩百人。

除了劉更生成了史上最年輕的博士外,左傳一派的勝利的全方面的,天子稍後又下詔,太子太傅暫缺,只以驃騎將軍任弘加太子太師新銜,而劉更生為“太子舍人”。

所謂舍人就是伴讀,但因為與皇太子同起居,又起著師長的作用,晁錯就是漢景帝做太子時的舍人,雖然最後被劉啟哢嚓了,但晁錯的理念與學識,確實影響了漢景帝一生。

這樣一來,左傳一脈野雞變鳳凰,徹底坐穩官學之首的地位,再不濟也能像公羊傳那樣,影響帝國政治、思想數十年了。

眾人皆喜,唯獨京兆尹張敞若有所思,他也曾對任弘近來所作所為看不太懂,一些事甚至是公然忤逆皇帝,張敞為任弘捏了把汗,可為何事情反轉來得如此突然,天子連扶持榖梁制衡左傳都免了,忽然又對任弘百依百順呢?

將欲取之必先予之?用鄭伯克段的手腕,在他們得意忘形的時候一網打盡?這個想法讓張敞毛骨悚然,但仔細琢磨後,又不太像。

於是眾人在西安侯府飲宴慶賀時,張敞在任弘起身更衣時追了上去,道出了自己的疑惑。

他反復思索,一定與驃騎將軍昨日入宮面見天子,二人的相談有關,任弘究竟做了什麽,使得局勢倒懸。

任弘只對張敞說了一段意味深長的話。

“人無犧牲,便什麽都得不到,為了得到什麽,就需要付出同等的代價。”

任弘拍著張敞的肩笑道:“這就是等價交換。”

言罷就更衣去了,只留下張敞原地愣愣出神,西安侯付出了什麽呢?反正不可能是色相。

但於任弘而言,選擇西出,也不能說是犧牲吧,這也是他從做安西都護那時候起,就在謀劃的退路,狡兔三窟嘛。而從得知蘇武逝世後,任弘就在思考生與死的問題,想象自己的下半生該怎麽過了,如今算是定下來了。

他可以做一匹在廄裏跟蘿蔔一樣越來越胖的肥馬,雖衣以文繡,置之華屋之下,席以露慶,食以棗脯,最終可能會老死於櫪槽。

任弘不是一個能在一個地方定下心來的人,五年優哉遊哉,生活就像肚子上增加的贅肉,讓他有些倦了,而朝堂裏的勾心鬥角,也讓人有些累了。

回想起來,此生最快活的時光,還是在西域和袍澤們縱橫馳騁,毫無顧忌,西域諸王都俯首帖耳的時候。

亦或是……換個活法?

世界第一家族企業大漢朝二把手。

年紀三十有四,年薪上千萬,功成名就。

此時辭職單飛創業,晚麽?

時至今日,任弘絕不欠大漢什麽,身為華夏之裔,該盡的義務已了,非要他帶著大漢跑步進入共產主義也不可能,他呀,就是個啥都懂,啥都不精的文科生而已。

至於應得的權利富貴,就留給子孫一脈去享受吧。

他不會就此止步,他還有自己想做的事。

回想十多年前,任弘幹過一件極其瘋狂的事:翻越天山去烏孫求救兵,一人滅一國!那是他前半生功勛成就的開端,不但掙了富貴,還附贈一個老婆。

而現在,站在三十四歲的門檻,他打算做一件更加瘋狂的事,為自己的後半生立一個看似遙不可及的目標。

更衣出來,任弘擡頭看著天際,似真有一顆流星一閃而過,從東向西,遂笑道:

“說好了要繼往聖之絕學,人類的往聖,可不止是東方的諸子百家啊。”

在遙遠的西方,地中海之畔,黃沙的盡頭,有一座以世界征服者名字命名的城市。那裏有兩河、埃及、希臘,整個西方世界千年文明的精髓和遺存。十余年後,卻會因另一位征服者發動的戰爭,而被毀滅大半。

蔥嶺以西的另一半世界,征服者如過江之鯽,帝國你去我來,他們都不足為奇,其興也勃其亡也忽,真正能維系千年歷久彌新的東西,還是“文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