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6章 西出陽關

“也不瞞汝等,西安侯雇我時,將我嚇了一大跳,還以為君侯是要為自己修墓,在墓冢中畫壁畫呢!”

任弘雇的畫匠叫木子五,大軍前腳剛離開敦煌城,他後腳就帶著本地人去西安侯指定的鑿窟地點考察。

這是敦煌城東南數十裏的鳴沙山東麓的崖壁,前臨宕泉,東向祁連山支脈三危山,恰恰是後世莫高窟的位置。

石匠們商量在此開洞鑿窟的可行性,而木子五的精力都在他奉命為西安侯畫的那幾幅圖上。

這是一幅畫在紙上的橫卷圖,由一百余人物組成的浩蕩隊伍,全圖的最前端是橫吹隊列,鼓、角手各四人列隊左右。而後是儀仗,騎兵護衛著皇帝授予權力的標志——旌節與斧車,而後依次為鼓角、大旗,武騎、仗騎、門旌、旌節、衛士等,顯得旌旗招展,鼓樂喧天,這三部分要放在開鑿後石窟東壁。

全圖中央則是驃騎將軍為核心的大隊人馬,任將軍穿白虎紋明光鎧,系革帶,為了表現俊朗容貌不戴盔,戴幘頭,騎著赤馬蘿蔔,人馬皆體形特大以便突出。

其後則是背著弩機,腰掛環刀,穿戴鐵紮甲的一眾親衛兵,其馬披掛具裝,擁著“任”字大旗。畫旁題書“大司馬驃騎將軍西安侯弘統軍征西行圖”。

而西壁則是追隨西安侯出征的各路人馬:三輔健兒,三河卒,屬國騎、六郡良家子,甚至還一路加入的募騎,或莊重,或輕剽,爭取將各兵種特性描繪出來,各有番號,幾個偏將甚至還畫出了姓名。

畫面的遠處沒有采用敦煌的黃沙戈壁,而是點綴山水和翠綠樹木,一片片石綠的地色,仿佛是空曠的原野,如此方能襯托人物坐騎的紅、赭、白等色。

而最關鍵的還不能忘記,等石窟鑿好後,頂上也要有畫,那便是五顆行星從東方升起,往西方落下的一幕。

雖是第一次石窟作畫,但木子五有信心,在中原時,他曾在諸侯、列侯墓穴中畫過更加復雜的,大將軍霍光墓的壁畫就是他主持的!那時候才與監工的西安侯攀上了交情。

而顏料等物,在東西商賈雲集和敦煌也不難弄,甚至可以搞到罕見的大月氏青金石,用來描繪稀有的天藍色。

唯一的問題是,這可是項大工程,一年半載都做不完,得在敦煌這邊塞之地生活許久,若非雇他們的是西安侯,給的錢還多,木子五才不願來呢!

木子五釋卷時,本地匠人們也找好了開窟地點,眾人往手上呸呸吐著唾沫,手持鐵鋤,對著山石重重挖了下去!

這便是敦煌莫高第一窟的第一鋤頭。

開鑿於大漢天安四年(公元前60年)春一月。

……

“自從進了涼州後,但凡有願意參軍者,君侯竟是來者不拒,讓彼輩自備馬匹甲兵糧食加入,這批募騎都快滿三千人了。”

離開敦煌後,作為管輜重的偏將,馮奉世有些擔憂,覺得原本的軍隊打郅支和康居綽綽有余,大不必中途加塞募兵,這樣反倒會拖累大軍前進的速度。西安侯打了十幾年仗,怎就不明白兵不在多在精的道理呢?

任弘卻自有打算,他從長安帶走的一萬五千人,以及辛慶忌、趙漢兒那一萬屬國騎、六郡兵,等打完郅支,掃清河中之敵後,幾乎都是要帶著戰功回鄉的——不然人家萬裏參軍圖什麽?圖幾個胡姬麽?眾人心念家鄉,怎麽可能死心塌地在蔥嶺以西待著。

幾個偏將中,願意跟任弘到底的估計就趙漢兒一人,普通吏卒能留下追隨他的,能有個一千就不錯了。

故任弘要長遠謀劃,路上所募的涼州募兵,便是往後的兵源之一,敦煌、酒泉這些地方苦,除了吃絲路搞商業外,最大的奔頭就是咬著牙走西口,拼一個富貴。

但還遠遠不夠,等到了西域,任弘還有一支更大的兵源得設法拉上。

而軍中的年輕吏卒,任弘也不忘時常給他們打打雞血,看能不能多騙些死心塌地跟著自己,依靠個人崇拜,往後自願留在蔥嶺以西,一起打下一片新江山。

一月底,大軍抵達陽關。

說來慚愧,這還是任弘第一次來陽關,過去都是走玉門出塞,這次他所帶的大軍亦不能專走一條線,故一分為三,讓馮奉世帶數千人走玉門,任弘則走陽關,分開過白龍堆,到樓蘭匯合。

陽關,在後世詩中寂寞荒涼,似是無人依陪之地,可如今卻十分繁榮。雖然蔥嶺以西胡商為郅支所劫,但西域都護治下三十六邦也經常有商隊往來貿易,胡楊紅柳抽出新枝,屯墾區炊煙裊裊,能聽到隱約狗吠。

哪怕是關外,也是一片初春的綠草茵茵,疏勒河發水時會沖到玉門陽關以西,留下一系列湖泊,飛鳥走獸出沒頻繁,和後世的荒蕪無人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