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6章 楚主

雖然理論上,別說烏孫,連河中,都已在天安四年秋時,被皇帝同意下制設立都護府,堂邑侯趙漢兒以功加封五百戶,並領河中都護一職,隨大司馬驃騎將軍任某留於西方,以窺查“大秦國”這個真·假想敵的虛實。

如此一來,大漢的西極銅柱已經被任弘令人扛著,立到了阿姆河上的布哈拉,與安息帝國隔著沙漠相望,所以河中、烏孫,理論上都算大漢國土。

就更別說許多地方已經設縣、道的西域了,在解憂一行經過輪台、樓蘭東返時,此處人口胡漢混雜,所見已與漢地無二。

“赤谷城也是胡漢混雜,不一樣的。”

但對解憂來說,沒進玉門關,就不算回家。

她當年西行時,大漢西界,就在玉門關。過關前沿途都有障塞長城保護,每天都能在置所休憩,好像女婿任弘當年在的“懸泉置”也經過過,但那時候他還沒生呢。

可過了玉門關後,就是茫茫沙漠,解憂看到和親使團中的眾人忍渴挨餓,甚至還要擔心野獸和匈奴人的襲擊。

所以她一直指望著能早點到玉門,此種心情,就像歷史上班超的那句話:

“不敢望酒泉郡,但願生入玉門關。”

終於,在穿過白龍堆,翻越三壟沙,經過怪石嶙峋的魔鬼城後,玉門便近在眼前。

時值深秋,今天還算晴朗,萬裏無雲,日頭卻不算烈,疏勒河水很小,榆樹泉的胡楊林正是最好看的時候,而極遠處的阿爾金山上,積雪在蒼天映襯下格外的白。

在它們之間的,則是一個土黃色的大土墩子,孤零零屹立在世界盡頭。

“母親,玉門到了。”

瑤光攙著一路勞頓有些疲倦的解憂下了車,遠遠眺那座在解憂夢中不知出現過多少次的關隘,卻久久沒有言語,解憂身邊的幾個老仆老婢也開始擦淚。

瑤光記得,自己與任弘第一次來到此處時,還感到奇怪。這明明就是一座大漢邊境上,再普通不過的土墩障塞啊,類似的能找出幾百上千座,但為何偏是對它,離得越近,就越是心潮澎湃呢?

“因為玉門是大漢的門檻,近鄉情怯啊。”

這是任弘對她的解釋,他說,玉門和陽關,會被冠上了不同於一般城障的意義,文人墨客們會賦予它更多內涵。

任侯爺可不是說說,他身體力行,幾乎每過一次玉門關,就留下一首不太押韻卻詞字絕妙,膾炙人口的詩。

“青海長雲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

“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長風幾萬裏,吹度玉門關。”

每一首瑤光都幫丈夫譜曲善後,不過今天的秋風,確實很大呢。

瑤光替母親壓著頭頂的氈笠,本來最好是春後回的,但解憂等不及,對她這個年紀的人來說,晚一季,就少一季。

“我想去我長大的長安看春色,再到祖宗所封的楚國……彭城郡看秋景。”

就這樣在遠處一言不發望了許久,解憂終於重新登車,往玉門關而行。待到近了時,才發現玉門附近並非遠遠所見的空無一物,而是早已有一支軍隊在等候,當先一位身材高挑的小郎君,騎著匹叫“白蘿蔔”的白馬,手擎赤黃漢幟。

老遠瑤光就認出來了,那個朝她們揮手的孩子,是長子任白。

一年不見,任白的身份已不再是“西安侯大子”了。

先時,郅支單於、大宛王、康居王抱闐、烏就屠等人首級傳回長安,馮奉世還押著兩百多號希臘人獻俘,天子論功行賞,封鄭吉為安遠侯、馮奉世為宜鄉侯、文忠以出使離間勸降之功為關內侯。

又加封任弘五千戶,讓他成了前無古人的三萬戶侯!天子似乎還覺得一戰斬四王的功勞不夠賞,又效漢武帝在河南之戰後,封衛青三子為侯之事,增封十四歲的任白為“貴山侯”,食戶七百——正是已經被任弘拿下的大宛貴山城。

此舉讓人驚愕,因為在文景之後,大漢有不成文的規矩,侯國皆在太行、成臯、武關以東,關西一概不封,以避免西周大封京畿最後王室越來越弱的覆轍。

如今天子卻破了這個規矩,將任白封到了蔥嶺以西,這代表著不同的意味,群臣竊竊私語,貴山遙遠,幾乎沒有一戶漢民。列侯封在那兒,恐怕不是虛領湯沐邑,而是類似周代的實封了!

這似乎意味著,任氏家族——起碼是家族的一支,是要永鎮西方了麽?這是一輪封邦建國的開端麽?

任白倒是沒想那麽多,他是特地請命來迎外祖母的,他隱約記得,大概是九年前,父親卸任都護,帶他返回長安時,在玉門關,在破虜燧,在懸泉置,說過很多往事。

那時候任白不太懂,可漸漸長大,兩次目送父親、母親遠征,作為長兄照料妹妹和兩個弟弟,今日又故地重遊後,他有點明白大人當年告訴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