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2章 海軍馬鹿

“褚先生坐過船麽?”

陳湯校尉是關內侯,驃騎將軍之婿,連帶昭蘇公主的嫁妝,坐擁三座大城,乃是身毒都護府數一數二的領主。但他卻沒有因此而傲人,和氣地邀請褚少孫同行,登船時卻問了這麽一個問題。

“自是坐過。”褚少孫低頭看了看,他們現在不就在船上麽?從旁遮普到信德,接連好幾天他都是在船上過的,已經適應了眩暈。

陳湯搖頭:“我說的是……海船。我聽說褚先生乃是潁川人,來身毒前,見過海麽?”

褚少孫說當年在東海郡求學時見過。

陳湯道:“既然先生去過瑯琊,那瑯琊較之太白港如何?我聽說自從建了安東都護府後,有人找到了從瑯琊直接啟航,去往倭島邪馬台國的捷徑。據說那島上全是銀山,繼西域淘玉,南方麗水淘金後,中原又開始鼓噪淘銀了,每年擠在瑯琊碼頭東去的齊魯人士數不勝數。”

“多半是滿懷期盼去,最後空手歸,連回鄉的路費都湊不夠。”深受其害的高梧桐插嘴,他對帶淘字的活絕無好感。

“瑯琊不如太白港熱鬧。”

褚少孫如此回答,這是實話,瑯琊是典型的漢式城郭,碼頭只在瑯琊山下有一點。

但太白港卻橫跨身毒河三角洲,城外便水道縱橫,舟行便捷,甚至有居民就住在水上,他們在木筏上用棕櫚葉與樹木蓋房子。河道上所見小舟不下百艘,竹筐拴在船幫兩側,裝滿各色貨物,有魚幹、香料、水果、食蔬,遠遠朝路過的船叫賣,只離他們這艘飄著白虎旗的大船遠遠的。

“別看有些簡陋聒噪,但太白港對吾等而言,意味著回家的路,多了一條。”

終於駛入太白港水門時,陳湯嗟嘆道:“我來得晚,抵達身毒時,罽賓已平,大夏亦降,只剩下南方烏弋山離未服,但此國國力強盛,臣屬於安息,牽一發而動全身,將軍準備了好幾年才攻打。”

“當時從身毒回中原路途遙遠,先生走過,單程都要近一年,於是有人便想從罽賓以北難兜國(克什米爾)找一條直通於闐的路,可省數千裏。”

“然難兜國道路難行,山高谷深,峰巒險峻。驃騎將軍派人去探索,發現四季風雪接連不斷,盛夏最熱的時候也冰封雪凍,長年積雪填滿山谷,偶爾有使者通過還行,但大隊人馬和商販,根本無法涉足。”

“被稱作盤石阪的地方,道狹者尺六七寸,長者徑三十裏。臨崢嶸不測之深,行者騎步相持,繩索相引,二千余裏乃到懸度關,帶的畜隊,路程未便紛紛跌落坑谷摔得靡碎。又有大頭痛、小頭痛之山,赤土、身熱之阪,讓人身熱無色,頭痛嘔吐,驢畜盡然。”

“北方不通,唯有向南,於是便有了南征,這才有了這港口。”

褚少孫聽得出來,陳湯對這座他親自打下的港灣頗有感情,這時候船行至城中館舍附近,陳湯讓褚少孫在此休憩,自己則有公務要辦。

趕著陳湯不在,高梧桐才在館舍中,與褚少孫細細說了陳校尉是如何發跡的。

“陳校尉確實來得比吾等晚。”

高梧桐對這後浪校尉還是服氣的:“也參與了攻滅烏弋山離之役,未建大功,只是驃騎將軍聽聞其名後召見了他,贊其言行志向,提拔做了親衛,在身邊帶了一年。”

“當時都護府草創,驃騎將軍想要選一批軍吏出來,同來自合浦郡徐聞港的商船一起,組建一支海上舟師。”

“可淘玉工多是內陸之輩,故無人應允。我雖然當年撐過船,但知道海上兇險,因作戰立功分了地,想去過好日子,哪願在風浪裏冒險。”

“唯獨陳湯站了出來,自稱是山陽郡人,從小在大野澤裏撲騰,水性過人。於是驃騎將軍便讓他登船,雖然在海船上陳湯也又吐又暈,但還是硬撐住。他隨商船訓練,日夜不休,幾天後竟能在甲板上站穩開弓。”

“結果這時,一次船舶相撞,陳湯意外落水,眾人才知曉一件事。”

褚少孫道:“何事?”

高梧桐笑道:“他也不會水,差點淹死,說什麽在大野澤從小修習水性,竟是誆騙驃騎將軍的!”

“那豈不是要受責罰?”

高梧桐搖頭:“陳湯向將軍請罪,又說什麽……博望初涉大漠,不知路途之遙;忠節出使匈奴,亦不先知北海之寒;人非生而善水,皆後天所習也。將軍再給湯三天時間,湯一定能在水中靈活自如!”

“原來過去半月,他一直在入夜後偷偷出門習水性,將軍就又給了他三天。陳湯每日吃了飯就在海中練,幾度筋疲力盡差點被浪卷了去,三日後,真能在淺海遊了。”

“將軍奇之,遂讓陳湯戴罪立功,派他與靠俘虜烏弋山離國舟師組建的十來艘船,去海邊島嶼掃清烏弋山離殘黨,大獲全勝。別看陳湯看似白面書生,卻通兵法,指揮起打仗來頗有天分,從此便成了驃騎麾下愛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