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1章 金輪法王

身毒的歷法與中原大不相同,以正月十五為歲首,把一年分為六個季節:漸熱、酷暑、雨時、茂時、漸寒、嚴寒。

褚少孫奉楊惲之命,於六合三年(公元前49年)九月南下,正好是漸寒之時,對應身毒月份“末伽始羅月”,天氣沒那麽酷熱了。出了巴鐵城往南,最初要走一段陸路,高梧桐還貼心地問褚少孫:

“先生可要乘象?”

說著還牽了一頭座象過來,褚少孫的家鄉沛縣往南,靠近泗水的地方,甚至還從林子裏竄出過野象毀人田宅,但這樣的事十年一遇,大象在中原已經很少,非得進入荊揚地界才多見,但也沒身毒象這麽溫順。

褚少孫不敢騎,生怕這畜生發起飆來將自己掀翻在地,遂與高梧桐同乘一車,路上高梧桐告訴他,別看大象平日易馴可乘,甚至還能用來耕田,但戰場上它們也不是好相與的。

“當年南下打烏弋山離國時,就遇上了大批象兵,象身上披著堅甲,牙上安銳利倒鉤,上面坐著三人,一人駕馭,兩人開弓。驃騎將軍讓人驅騾、驢大躁恐嚇象兵,結果一頭象發了狂橫沖直撞,我的馬被嚇到,將我甩了下來,差點葬身象腿之下。虧得袍澤張負罪猛擲一矛,引了大象去追他,我才得以生還。”

高梧桐還說,如今軍中也不乏身毒人,刹帝利種姓中,有一批專門戰士驍雄,子父傳業,從小不事生產專事打仗兵術。居則宮廬周衛,征則奮旅前鋒。於是騎兵從塞人中選,徒卒從身毒人中選,漢人多任軍官。

他如此評價:“別看身毒兵雖號戰士驍雄,舞起刀來花裏胡哨,其實最不中用,兩輪弩就潰了,打仗還是得靠塞兵和漢人。”

同理,中身毒和西身毒那些四分五裂的小國也是這樣的軍隊,難怪驃騎將軍隨便派一個校尉帶幾千人,都能打得各邦俯首稱臣。

走了幾天後,就離開了罽賓道,進入“南夏道”,這裏身毒語叫旁遮普,過去是大夏國南遷後的諸多城邦,一半的城池已經分給了“關西侯”們,另一半還是希臘人做城主,每年繳納一筆高額的保護費。

褚少孫見這片土地上城池、建築頗有特色,既有大夏希臘人式的廊柱,又有身毒本土的神明浮屠象,加上波斯安息風格的器物,如今又多了漢家樓闕以及市面上流通的五銖錢。四大文化混雜的旁遮普生機勃勃,商貿發達,也不知未來會融合出怎樣的果來。

陸路行程到此為止,可以看到寬闊壯麗的身毒水向南流淌,北身毒所有河流都匯聚於此,但水勢緩和。因為地方偏南,與中原江淮一帶氣候類似,所以也沒有冰凍,一年到頭都能行船。

乘船南下兩天,就進入了烏戈山離地界,此處也叫信德道,信德與身毒同意。雖是深秋,可褚少孫穿了件厚衣服,一覺醒來居然熱出了一身的汗,這兒暑熱莽平,兩岸已經出現了熱帶雨林,獅子在兩岸的叢林裏成群結隊,還有巨大的犀牛在河邊飲水,見了人也不怕。

有一天,在靠近身毒河右岸的地方,褚少孫還瞧見一座廢棄的城池坐落於叢林中,說來也怪,這附近植被茂密,常年不黃,唯獨那城周邊竟是寸草不生,但也杳無人煙。

褚少孫一問,才知道此處叫“摩亨佐達羅”,當地人稱之為“死丘”。

“身毒婆羅門說此乃惡鬼之城,是魔鬼的居所,他們的祖先進來後將其驅逐殺滅,城池便荒蕪了。”

褚少孫望著那遺跡漸行漸遠,在行記上寫了一筆。

次日路過一個瀕臨身毒河,有碼頭的小城時,高梧桐讓船過去停靠:“褚先生,這便是我所說張負罪的城。”

張負罪乃是淘玉工裏最驍勇好殺的一位,每次都斬俘頗多,驃騎將軍報給朝中的關內侯也有他,又賜了一座城池。

“此地本叫毘苫婆補羅,張負罪嫌拗口,改了個名,就叫張家堡。”

好,朗朗上口,好名字!

褚少孫見除了屹立在遠處山丘上的城池外,身毒河側數十裏,陂澤間有上千戶於此宅居,這些人多是首陀羅,以及更低賤的“賤民”,城都不能進。信德地區一年兩熟,如今是農閑,但他們依然在河中捕魚和砍伐蘆葦,沒有歇息的機會,還光著腳不得穿鞋,吠舍和塞人刹帝利作為監工督促幹活。

望見船舶靠岸,褚少孫等華服衣冠上岸,進城的時候,身毒人不需要提醒,就紛紛行禮。

“身毒有九種程度不同的禮節,低種姓見高種姓必行大禮。驃騎將軍與婆羅門約定,賤民見了震旦要五體投地,首陀羅見了震旦要手膝踞地。吠舍要屈膝,刹帝利合掌平拱,婆羅門只需俯首示敬。”

任驃騎絲毫沒有改變這種制度的意思,反而承認和強化,高梧桐也很享受這種待遇,昂著首大步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