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6章 不裝了

褚少孫連同兩位船長都被請了出去,船艙裏只剩下陳湯和吳在漢,這船上擠著許多人,不太隔音,二人湊得很近,燭光將他們影子映在艙壁上。

“陳校尉以為,此事是真是偽?”

“按吳大夫先前所說,這埃及國法老與女王不睦,加上大臣慫恿,倒很可能相互傾軋,只不想偏挑吾等抵達時出事。”

吳在漢頷首:“然也,事到如今,為之奈何?”

他雖然屢屢出使見過大場面,可如今跟著幾艘船孤懸萬裏之外,忽遭埃及政變,一時間有些無法做出決斷。

陳湯倒還冷靜,反問吳在漢道:“不知此番西來,驃騎將軍交給大夫是何使命?”

“還能是什麽?”

吳在漢道:“向女王還禮,順便……”他露出了笑:“替將軍再試探這埃及國虛實,離間女王與法老,不曾想都不必我親為。陳校尉,這些事,驃騎將軍在你我離開前不都囑咐好了麽?”

陳湯道:“使者與校尉畢竟不同,我要假借商船之名,等驃騎將軍抵達時在岸上接應。”

這第一批船隊只是前鋒,身毒還有一支更龐大的艦隊,會在季風的尾巴時楊帆西行。

吳在漢道:“說起來,我記得驃騎將軍說要親至埃及時,陳校尉是極力反對的。”

陳湯笑道:“當初我是不贊成此事。”

多年航海,又有驃騎將軍制的地圖,陳湯已經將這世間大小諸國的方位大小強弱都記在腦子裏了,他說道:“都護府之敵,乃是安息、百乘,而非埃及。”

甚至不是大秦,在安息將秦將克拉蘇殲滅後,大秦再次東征的可能性已微乎其微,更何況眼下龐培與凱撒已撕破臉皮開始內戰。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驃騎將軍忽然要發動一場針對埃及的遠征,讓陳湯實在想不明白,就算想把埃及拉出大秦陣營,以保障海上絲路利潤,吳在漢一使者便可為之,何必親至?

但這是任將軍早就計劃好的事,反對無效,陳湯只郁悶將軍似乎給他愛徒劉更生交代了一切,卻沒有向自己這女婿透露。

陳湯正色道:“我當初反對歸反對,事已至此,卻得奉命行事,力保將軍艦隊抵達時能順利登岸。”

二人通過氣後,一切便簡單多了。

吳在漢沉吟道:“若女王尚在,那自不必說,當以我先和談威逼為主,但如今女王已出奔,就只剩下三條路了。”

他伸出食指:“其一為穩妥之法,假裝不知,虛與委蛇,我跟狄太傅去其都城走一趟,而陳校尉停泊在附近。”

陳湯用匕首挑著燭火燈芯,搖頭道:“如此戰端一開,吳大夫豈不是要成了人質?”

吳在漢笑道:“我父曾在匈奴被扣押數年,若埃及人敢對我下手,驃騎將軍就可以在忠節正侯蘇公那段話後加一句……‘獨埃及未耳’了!”

陳湯頷首:“將軍有言‘犯強漢者雖遠必誅’,河中、身毒,確實都沒有埃及遠,不過如此一來,吳大夫身為使者文官獨享功勞,出盡風頭,名揚史冊,陳湯與士卒們卻要羞殺了。”

吳在漢正要說第二,陳湯也制止了他:“第二無非是天一亮就撤走,回示巴或哈拉毛國等待,等驃騎將軍大軍抵達,再一起殺回來。”

陳湯笑道:“如此便是你我都承認使命失敗,怯懦而退了,此策絕不取!”

那麽就只剩下了最後一個選項。

“先下手為強!”陳湯將匕首戳進案幾一角:“埃及人雖有防備,卻也不曾想吾等已知起國內動蕩,就乘今夜舉事,以船上甲士材官忽然襲擊,奪了這港口,以待驃騎將軍抵達!”

褚少孫等人在船艙外焦急等待,卻見裏邊燈燭閃爍不定,讓頭一次經此此事的褚少孫緊張不已,港口裏隨便一點人喊馬鳴都讓他騰地站起,坐立不安,卻見樂浪號船長卻還有心思讓人煮稻米吃飯,下著鹹魚湯,稻飯一碗又一碗下肚。

吃到第二碗時,船長停了,嘀咕著說:“待會恐怕要動武,不能吃太飽。”

這時陳湯與吳在漢才出來,對樂浪、遼東兩位船長附耳一番,讓他們派人順著連接木船的長板,挨個去通知商船,不許點火,勿使埃及人發覺。

這次西來的商船一共八艘,水手加上劃槳的,共四百余人。商船上的人都穿著白衣,那是寬大的印度棉袍,冬天時一裹就能當睡袋。

等八艘船的船長都到後,陳湯召他們開會,最後又喊了褚少孫進來:“今日之事,先生若不來做了見證,他日作史時,便不好下筆了!”

……

褚少孫旁聽的,是一場膽大妄為的軍事冒險。

陳湯指著早就被畫好的埃及海陸地圖道:“這埃及國在狹海西岸的港口不少,但能讓數十艘船停靠的,只有這貝倫尼斯港,北方亦有一港,雖更靠近其都城,然盛行北風且礁石眾多不便船隊掛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