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公私之爭

每一個朝代的建立,都是推翻上一個朝代的秩序,然後建立起一個新的秩序,可是哪怕是新秩序的建立者,也要盡可能遵循這個秩序,在秩序允許的範圍內行使自己的權力。

也就是說,哪怕你是皇帝,也不能太任性,不能想做什麽就做什麽,要按照朝廷的規矩辦事,祖宗與別人定下的約定,後代皇帝也要盡量遵守。

比如說葉家,當年武皇帝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讓葉家世代駐守薊門關,這個就是約定,現在葉家一沒有叛國,二沒有違法,更沒有主動推拒,新天子因為自己的猜疑之心,就硬是不讓葉家人打理薊門關了!

這是一種很幼稚的行為,幼稚之處在於皇帝不是不能拿掉葉家的位置,而是不能沒有理由。

假如是承德天子,甚至是太康天子來辦這個事情,他們也會想辦讓葉茂留在京城,甚至會把葉茂軟禁起來,但是他們一定會給葉家羅織一個罪名,或者找一個葉家不能推拒的借口,而不是這麽生硬的做下這件事。

具體羅織什麽罪名,或者找什麽借口,就看皇帝個人的手段如何,而葉家如何應對處理,則要看葉家的手段,這才是在規矩之中的博弈。

大家各顯本事,輸了自認。

像元昭這樣生硬的結果是,葉家人自然氣憤不已,朝野臣民以及民間百姓也會看不過眼,說皇帝冤枉忠臣。

因此,這些年脾氣已經好了許多的葉四少,才會說出那一句。

“連最基本的規矩也不懂了!”

坐在葉璘對面的李信有些尷尬,因為不管從什麽角度來說,如今坐在帝位上的那個年輕的天子,的的確確是他的學生,而且還是他從小帶到大的學生。

李信是收過他父母束脩的。

但是這孩子李信還真沒有怎麽教過,有東宮諸多講師在,其實也沒有什麽可教的,只是平時偶爾跟他說一些做人的道理。

但是道理這種東西,總是要自己想明白才算數的,哪怕是至聖先師留下的振聾發聵的大道理,絕大多數人也就是看上一看,轉眼便忘在腦後。

少年人不吃虧便聽不得道理,偏偏他從四歲開始就是太子,沒有人能讓他吃虧,於是才有了這麽個有些剛愎自用的天子。

靖安侯爺無奈的搖了搖頭。

“他從小就是太子,該教的東西,東宮裏的講師都會講給他聽,朝堂裏的規矩道理,他也應該是知道的,但是畢竟少年心性,想按著自己的方式做事情。”

葉璘坐在蘆蓬裏,仍然有些生氣。

他擡頭看著李信,咬牙道:“我父拼搏幾十年,用命才換來的家業,大兄也護了幾十年,絕不能這麽說沒就沒了!”

其實在老爺子生前的時候,他就已經從陳國公府分了出去,以後寧陵侯府與陳國公府就會慢慢變成兩家人,鎮北軍是陳國公府的家業,如果是心思淺薄一些的,就不會這樣為陳國公府的家業出力,也是葉家兄弟情重,葉四少仍舊把自己當成陳國公府的人,才會如此氣憤。

“放心。”

蘆蓬裏有一個水甕,還有幾個粗瓷碗,平日裏給葉茂喝水用的,因為是守孝,所以都是最簡陋的東西,李信起身從茶甕裏給葉璘倒了杯水,然後開口道:“朝廷就算派人去了薊州城,也掌握不了鎮北軍,面子是丟了,但是裏子還在。”

說著,李信擡頭看了葉茂一眼,然後繼續說道:“這幾天我跟葉茂也商量過這件事情。”

靖安侯爺沉聲道:“我以為,北疆早晚會生出事情,天子既然不讓葉茂去薊州,那麽葉茂就留在寧陵遙控鎮北軍就是,北疆一旦出事情,天子派去北疆的那個人,就要背下一口天大的黑鍋,到時候不但葉家立刻可以起復。”

說到這裏,李信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開口道:“到時候,我也可以重新回到中樞,甚至再度掌兵。”

葉璘擡頭,深深地看了李信一眼。

他沉默了一會兒,低頭喝了口水。

“你要借著這個機會造反?”

李信沒有否認,他沉聲道:“最起碼,這一次要徹底掌握朝政,掌握京城,師兄也說了,當今的天子不講規矩,師兄知道我這個人,一向是不肯逆來順受的,現在葉家也成了朝廷打壓的對象,還是這種不講規矩的打壓,如果葉家逆來順受下去,那麽鎮北軍肯定是不用想的了。”

葉家控制鎮北軍幾十年,短時間之內朝廷無論派誰去,都不太可能動搖葉家的根基,但是如果時間長了,那就不一定了,沒有人能夠保證一輩子的忠心,更何況面對的是朝廷。

時間一長,鎮北軍就跟葉家沒有關系了。

靖安侯爺看著葉璘,開口道:“到時候葉家就會像大晉其他將門一樣,被圈養在京城裏,此時我說朝廷會殺葉家人,師兄多半是不信的,但是生死操於人手,卻是不爭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