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六十八章

那件事過兩天後,蘭以雲見景王府沒有發難,知道自己是躲過一劫,才徹底放下心來,好幾次她回想,幸好她以進為退,陰差陽錯之下,居然真讓景王爺打消念頭。

周慧一度欲言又止,但想到總歸人各有志,蘭以雲是她看著長大的,淡泊名利,要不是她這樣的性子,千香閣也沒有今天。

她想通後,再沒說蘭以雲,只是一看到周春桃逗蛐蛐玩,氣不打一處來,揪著她的耳朵:“給我過去學香料,日後才能嫁個好人家!”

周春桃也惱火:“家裏有蘭香會調香不就得了,怎麽還老是逼我!”

周慧更生氣:“那是她會調香又不是你會,怎麽,你什麽都學不會還有理了?”

周春桃細碎地念著:“真煩老是讓我學學學……”話沒說完,她被周慧狠狠一敲腦袋,“嗷”地一聲大叫。

蘭以雲坐在圓墩上,看她們這般,掩嘴“噗嗤”一聲笑出來。

把周春桃趕去熏陶,周慧在桌旁坐下,她手掌在衣服上隨意擦擦,給自己斟了杯茶,一口氣喝完,問蘭以雲:“怎麽樣,江北侯府辦宴要用的香,你調出來了嗎?”

“自然已經備好。”蘭以雲指指手旁邊一個小盅,示意周慧。

周慧“嘿”了聲:“我還道是茶葉呢,這是香粉,不用壓成香餅?”

蘭以雲搖頭:“壓成香餅,過猶不及。”

“不對呀……”周慧“嘶”了聲,盯著這一盅香粉,“這個是拿來試香的嗎?其他香粉呢?”

蘭以雲說:“都在這了。”

周慧盯著那小盅,顯然不信。

比起香餅,香粉味道散得太快,與香液是一樣的,但凡用香粉的,都是大戶人家,因為燒香粉所用的花銷十分巨大,極度奢靡,何況是江北侯府。

這次侯府辦宴,排場十足,往年光是用香餅,就得數百斤,余香裊裊不絕,如果要用香粉,花費數千斤都是有可能的。

絕不可能只有這麽一盅。

蘭以雲眼中淺淺笑意,手指戳戳小盅的蓋子,說:“慧姨要是不信,可打開試試。”

周慧半信半疑,捏著圓圓的蓋帽,往上一掀。

下一瞬,她睜大眼睛,撐平眼角的細紋,好半晌,大大松了口氣。

這味道,是人間芳菲,是風花雪月,凝聚在極小的露珠裏,在朝陽快從天際露面時,那滴露珠迅速下滑,順著層層樹葉,一直往下跳,直到,被澎湃的水流接住

“嘩啦”一聲,嗅覺卷入大江大河,徜徉無阻。

清心之中不乏空曠,磅礴大氣,高貴雅致,說句僭越的話,周慧覺得,絲毫不亞於皇香。

只需這麽一聞,周慧完全放下顧慮,她合上蓋子,激動地說:“這香的配方是?”

蘭以雲說:“已經寫出來,存在書閣裏了。”

“妙極妙極!”周慧說,“此香味絕不疏於任何香餅,蘭香啊,你這是突破!”

雖然由她一個不如蘭以雲的調香師來說這句話,顯得不太合適,但她就是高興,高興蘭以雲於香一道上極大的精進。

這種精進的機遇全靠氣運,周慧當年就是卡在瓶頸上,從此再無突破,慢慢成為一個商人。

她看蘭以雲,就像看一代大調香師。

想到她壓制蘭以雲,叫她借著桃香的名頭,才享譽京城,周慧有點心虛。

她咳咳兩聲:“果然調香的事交給你,我是最放心的。江北侯府的香已經調好,你且歇息歇息,不要累壞身子。”

蘭以雲一旦陷入調香中,就會廢寢忘食,有時候連著幾天不睡也是有的,現下,她眼下多出兩個淺青的痕跡,周慧就猜到了,趕緊趕她去睡覺。

蘭以雲應了聲好。

她一邊打呵欠,一邊回到屋中,隨意褪下衣裳只剩小衣,往床上躺。

本來打算小睡一會兒就起來吃完飯,結果她自己也沒想到,這香甜的一覺,能直接睡到第二日的晚上。

而這第二天,是江北候嫡長孫、世子嫡長子的滿月禮,江北候在朝中有些勢力,來客頗多。

一大早,江北侯府門庭若市,轎子如雲,馬車一輛輛,快堵住寬闊的街道,江北候世子站在侯府門口,絲毫不嫌累,與賓客寒暄。

他看似熱情洋溢,實則之所以一直立在門口,只因怕錯過真正的貴人——景王爺。

江北候府依附景王府,才有今日的權勢,所以當得知王爺收下請帖後,世子心中極為激動,伴隨一些忐忑,從他在門口不挪地,可見一斑。

盼著盼著,他終於看到最想見的轎子了,連忙提著褲腳跑過去,見到景王爺,喊:“王爺可算來了!”

只看,從轎子裏俯身出來的男人眉眼英俊,面若刀削,他頭束白玉冠,身披玄色外衫,裏搭月白色交衽絲綢衣衫,華貴的淺金繡紋繞著衣襟,沒入寬大的皮腰帶,矜貴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