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第一百零二章(第2/5頁)

這是他最貼切的感受,實際上,這種感受,任何文字不能形容。

他只要一想起,司以雲那濃烈的愛意,只是給李縉的,這種感覺就會一石激起千層浪,久久不能平息。

古人不是說,酒能解千愁嗎?

他坐在屋檐上,斟了一杯又一杯。

今夜無月,連能相邀共飲的對象,也躲在雲層裏不出來。

李燼一口喝完那杯酒,他恍然盯著杯子,這一口,把心事都吞進去,發酵成濃濃的不悅、難過。

為什麽不喜歡他呢?

可是,他曾經得到過那種濃烈的喜歡,不管他是什麽樣子的,她都能夠容他,不管他再怎麽傷她害她,都是她心裏第一位的。

隱藏在他理智下,是瘋狂,他瘋狂地需要有人愛他,而這個人,就是司以雲。

那時候,多麽有恃無恐,甚至,他不再掩藏身份。

怎會想到今朝,竟自飲自問。

慌張和難過,是突襲的刺客,他被包圍了,面對這些敵人,沒有任何反擊的能力。

猛地將杯子丟擲到地上,他擡手拿起酒,仰著頭喝。

淺金色酒液從李燼唇角溢出,沿著玉般的脖頸,落在白色衣襟上,很快,這一壇酒喝完,他雙頰泛紅,拆開放在身邊的另一壇。

這已經是第四壇。

“嘖,”李燼擡袖擦擦嘴角,“騙人。”

古人欺人,這酒喝了,嘴中越來越苦,是能麻痹知覺,但是,李燼又清醒地知道,這一切都是暫時的。

等他清醒,還是面對這個問題,就這樣,如何解愁?

他想,與其借酒消愁,不如自己解開。

可是要解開所有亂成一團線的情緒,李燼無法像平常人,他每一次剖析,都是費力的,溯源總是不可避免。

把酒放下,擡頭望天,他的身形,幾乎要和黑夜融為一體。

這般黑的天色,恍若李縉死的那一夜。

那個病秧子終究活不過二十歲,這是李家雙生的宿命。

而那個時候,活在暗處的他,第一次能夠對站在光亮處,他第一次與李縉碰面,李縉瘦了很多,見到他,有一瞬的驚訝,卻很快了然。

將死之際,他對這個世界,已經了無牽掛。

卻堅持爬起來,將一支白玉笛子遞給李燼,他目中清澈,說:“既然你將代替我,那麽,那個姑娘,也交給你了。”

“交給你,我很……咳咳,很放心。”

這是李縉的夙願。

李燼卻冷漠地想,哪個姑娘?右相的王家女,不是已經進宮?

李縉竭盡全力,張開口,他病入膏肓,已經說不出任何話,唯有從那口型,約摸瞧出三個字:教、坊、司。

交代完最後的事,李縉等不到回復,斷了最後一口氣。

當是時,李燼的回憶往後退,停在舟舫上。

在漫天夕陽裏,他躲在船艙之中,看李縉吹笛,朝對面教坊司樓閣迎江的一面,露出溫潤的笑意。

他很好奇,對面的人到底是誰,偷偷掀開船艙簾子的一角,只隱隱約約看到少女手上的披帛。

金色絲紗的料子,隨風飄舞,扯開華麗的美,在暖局的陽光下,如一道繩索,牢牢牽引他的目光。

遺憾的是,他無法看她的臉,甚至連手臂都看不見。

只能躲在暗處遐想。

便是如今想起,李燼都能記得那抹鮮明、漂亮的金色。

而李燼,接收李縉本來所有的東西,衣著習慣,談吐風格,人際往來,他徹徹底底變成李縉。

直到皇帝送來的女人,其中,有一個是教坊司出來的清倌。

當時在燭火下,李燼盯著十八美姬的單子,目光流連在清倌那一行,如果說,李縉還有什麽留在這個世界上,就是教坊司的那位姑娘。

李縉明明已經死了,憑什麽,還有人記得他,緬懷他?

這是他去見司以雲之前的心情,偽裝的溫柔下,是尖銳與刻薄,他知道,她是不一樣的,他想讓她知道,“李縉”並非如表面看起來那樣。

這就是一切的源頭。

一個徹頭徹尾的錯誤。

李燼坐在屋檐上,將酒放在身側,遠處的燈火,不能在他眼底留下任何溫度,他陷入回憶,又掙紮著爬出來。

手指輕動,手上的酒壇一個不穩,順著屋檐的瓦礫,磕磕絆絆地滾落,掉到地上,“跨擦”地一聲碎了。

李燼忽然清醒了。

一切的關竅,歸根到底,是他不夠像李縉。

他習慣性地伸手,捏捏耳垂,摸著人。皮下那一道疤痕,低聲呢喃:“那如果,我夠像呢?”

底下,宮人沒見過太子爺放縱自己,又擔憂又無奈,問總管:“是不是得去青雲院,問一問司良娣?”

總管也想啊,不過青雲院那位良娣,不知道她怎麽想,如果把人叫來,卻安慰不到太子爺,就沒必要了。

他著急地對屋頂喊:“太子爺!您的身子骨受不得啊,而且也不能喝這麽多酒,太子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