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禿驢篇(中)(第2/3頁)

兩人在甘蔗林啃好一會兒,以雲再去折甘蔗時,他偷偷放下一貫銅錢,抵市價。

正在這時候,主人家起夜,路過甘蔗林,大喊:“哪來的小賊偷甘蔗!”

慧和想和主人家解釋,以雲抓著他的手,跑了,主人家追得不依不饒,兩人直跑到山下,才甩開主人家。

兩人氣喘籲籲,以雲指著他,慧和手上還拿著半截甘蔗。

主人家追得太緊,他又被以雲拉著跑,當然沒留意手上還有半截甘蔗,慧和有點懊惱,以雲大笑起來,笑聲在山林中傳遞著,如清泉叮咚。

看著她笑得這麽開懷,他也不由得彎起眼睛,笑出來。

以雲一愣:“大師,我好像頭一次看你這樣笑。”

慧和揚著眉頭,臉上笑意未散,否認道:“貧僧不是第一次笑。”

以雲說:“不是說你第一次笑,是說你第一次笑得真切,你以前,都是這麽笑的。”

她板起臉,露出一個帶著八顆牙齒的假笑,端著正經的模樣,儼然在模仿他。

慧和又笑出來,脫口而出:“貧僧沒笑得這般傻乎。”

以雲愣住:“什麽?你說我傻乎?你這倔驢還好意思說我?”

慧和:“咳咳。”

她打他肩頭,他沒躲,畢竟是他犯了口業。

後來慧和想,這一晚,確實是他人生迄今為止,第一次做出格的事,或者該說,遇到以雲就是一種出格。

可是他能隨著這種出格,逍遙自在嗎?

他不能。

到禹洲州府,如師父所說,慧和頗受知州歡迎。

知州正好因禹洲禹山之事,而十分苦惱,據說十年前,在禹山有一場大戰,敵我傷亡超過數萬,即使過去這麽久,禹山上,似乎還彌漫淡淡的血腥氣。

知州說:“本官自小在禹洲長大,猶記得少時,禹山山林繁茂,如今不管春夏秋冬,山林枯萎,生命絕跡,實屬非常,靠山吃飯的百姓苦得很,都說禹山中生出妖孽,大師,您是空余大師的親傳弟子,本官只能拜托您。”

慧和雙手合十,道了聲:“阿彌陀佛。”

禹山裏並非妖孽,而是怨氣。

他獨自一人撐著竹蒿,走向山林。

隔了七七四十九個時辰,慧和下山,面容雖有些瘦削,卻精神奕奕。

禹洲禹山怨氣平息,如今盛夏,不出十天,山上爭相長出灌木,間或鳥獸出沒,此一番,慧和大師之名號,逐漸為禹洲民眾所知。

當然,大師一下山,就因為太久沒進食,差點暈倒。

他醒來的時候,以雲正用調羹攪拌青菜粥,她斜睇他,說:“大師呀大師,你身子再康健,也不能亂來,下次上山前,就不能帶點幹糧麽?”

“吃一口糧食,勝造七級浮屠。”

“別人叫你一句大師,你就真當自己銅墻鐵壁,不用吃飯?”

她在關心他。

也只有她喊的這聲“大師”,和別人不一樣。

聽著她絮絮叨叨,慧和的心中一片寧靜,他壓住嘴角,不讓她看出他的笑意。

做完這些,慧和沒有久留,正要再出發時,卻看知州的小公子叫住他,扭扭捏捏地問:“大師,您身邊的以雲姑娘,可許配人家了?”

慧和看出小公子的意思。

他心中有些復雜,搖搖頭:“尚未。”

小公子露出爽朗的笑容,說:“那就好。”

以雲卻從馬車裏探出頭,對小公子說:“劉公子,我已同您說過,我是隨大師修行的,不可能婚育,您早些歇了那條心。”

小公子臉一紅:“我……”

以雲已經坐回去,再不曾露臉,顯得極為冷漠。

慧和跟著上馬車。

以雲一邊嗑瓜子,一邊看他:“大師是不是覺得我太冷漠?”

慧和搖搖頭:“既本無意,便斬情絲,你做得很對。”

以雲放下瓜子,拍拍手,撐著臉頰靠近他:“我問你一個問題,我其實並不很在乎答案,因為答案不管如何,我都會跟在你身邊,但是,我還是想問。”

慧和掀起眼皮子,看她。

她笑眯眯的:“如果我說我喜歡你,你也會這麽冷漠,與我斬情絲嗎?”

會,或者不會。

慧和應當早該知道,她這般跳脫的女子,不與俗同行。

這話語,由其他女子說出,少不得被批句孟浪,然而她帶著笑,卻又極為真誠,輕輕松松把自己的心,呈到他面前。

任由他取走,摔碎、碾壓、丟棄,她不後悔,但慧和不可能這麽做。

他喜歡看她笑,不想她生氣傷心,更害怕她一言不發地離開,他被她拿捏得死死的。

可是,他更不可能和她在一起。

他自出生,注定要為蒼生奔波,不能為心裏這點波瀾,就輕易允諾,給她任何縹緲的希望,否則,只會讓她陷入無盡的痛苦。

這一瞬,他又在想,應該斬斷情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