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8章 大祭(第2/3頁)

王文統猶豫了一下,其實他是有所意動的。這陣子他在嶗山學宮做得還不錯,收獲了不少學生的景仰和社會聲譽,但是,他畢竟是曾經登上過歷史舞台的人,掌握過權力的滋味,又怎麽會滿足於這種簡單的學術生活呢?

“既然如此,以道先生多考慮一下,我改日再來。”

見他似乎心動,高川知道事情有戲,便沒繼續在這裏磨,決定先晾上他幾天。反正這只是一顧茅廬呢,不急。

於是他就這麽告辭離開了,留下王文統在亭子裏露出了一臉失望的表情。

……

“徐進,吳三槍,林升,莫明船,孫黑肚,苟阿大。他們六人的奉獻,不但為人類醫學的前進照亮了道路,也完成了他們靈魂的升華,他們將在天國之……”

當高川從第二平台下到第四平台的時候,文化部的杜松林正帶著一幫和尚道士、醫學院的學生、幾名逝者的家屬和大量的圍觀群眾在主持一場“英魂大祭”。

高台之上,一橫排擺著六個牌位,前面還供奉了香爐。左邊站著一排逝者的家屬,人人臂上裹著白紗,卻未像傳統葬禮那般嚎啕大哭,而只是肅穆的站著,只間或有幾個女性家屬聽見杜松林說到激昂處,忍不住抽泣起來。右邊站著一排醫學院的學生,他們有的不過二十多歲,有的卻明顯已經年紀不小了,有的是短發,有的頭上仍然留著傳統的發髻,但無一例外地都穿著白大褂,嚴肅而尊敬地看著那些牌位。在台下,圍觀群眾或是本地的攤販,或是外來的遊客,但都一反常態地沒有嘰嘰喳喳,而是很安靜地看著上面的儀式。

東海商社登陸後,以官方身份舉行的葬禮儀式很是不少,大多數是為犧牲的戰士或做出重要貢獻的人員舉行的,不過,今天這個“英魂大祭”,卻和以往的葬禮都不相同。牌位上的這六位主角,既不是英勇犧牲,也不是身份尊貴,而是因為一個非常特殊的原因而被祭奠的——他們在生前簽署了協議,在死後將自己的遺體捐獻出去,供嶗山學宮醫學院的學生們解剖、研究人體的構造。

在過去,這樣的褻瀆行為無疑是離經叛道。如果是在一個極端保守的社會中,可想而知,無論是逝者家屬還是經手實驗的醫學生,都會遭受到疾風暴雨般的口誅筆伐,哦不對,是口誅刀伐。

但是現在,借助一點適應時代的宣傳手段,嶗山學宮成功地將這種離經叛道的行為升級為“崇高的奉獻”。

對於逝者來說,他們並非是“死無全屍”,恰恰相反,而是通過自己的奉獻推動了醫學的發展,將來可以拯救更多的人,他們身後也會享有更好的生活。對於逝者的家屬來說,他們並非是坐視親人的遺體遭到褻瀆的冷血之人,反而因為逝者的升華而與有榮焉,享受到了類似烈屬的地位。對於醫學院的學生們來說,他們也放下了褻瀆屍體的負罪感,能夠更好地利用這份寶貴的機會去認識人體,從而拯救更多的生命。

而對於圍觀群眾來說,他們也不好再對此產生什麽風言風語,相反出於從眾心理,還得對此贊許有加才行,不然就顯得自己愚昧了。更進一步的,說不定還會有更多的人受此激勵,願意做出類似的奉獻——也不需要太多,只要有就夠了。

“……魂歸故裏。”

杜松林念完冗長的悼詞,停頓了長長的一下,將手上的經書合上,左手按在這本黑皮厚書上,右手劃了一個一圓一豎的兩儀手勢。呃,還別說,經過了幾年的歷練,他這一套做派還真帶上了不少莊嚴神聖的感覺,不知情的看了還真能被唬住。

堂下的群眾們也跟著他劃起了手勢,默念禱辭。就在同時,台子後方的一個樂隊也開始演奏了起來。他們用的是黃銅打制的新型樂器,節奏先是緩緩地響起,然後很快高亢起來,高分貝的旋律直達心扉,瞬間洗刷了觀眾們的心靈。

趁氣氛達到高潮之時,杜松林趁機宣布:“起靈,送入素問堂!”

素問堂是衛生部在第四平台山腳下開設的一處紀念堂,用於紀念為醫學事業做出傑出貢獻的歷代英傑。裏面陳列有歷代先賢和當代名醫的牌位、畫像和生平事跡,同時也收藏著各類醫學著作。

除此之外,素問堂的管理機構還運營著一本名為《素問》的期刊,便於醫學界人士發表和交流自己的成果。類似的期刊還有很多,學宮各系、工業部各組甚至海洋部、金融系統都有一些,或大或小。正是這些期刊,撐起了一個幼稚的學術交流網絡。

因此,能夠供奉在素問堂,無疑是一般人難以企及的榮譽。

這個時代,某種意義上是“生不如死”。一般人的平均壽命也就三十多歲,高生育率下有著對等的高死亡率,病死、老死、意外而死是司空見慣的事情。對於一個成年人來說,他記憶中已經去世的熟人可能比活著的還多。在這種背景下,“重視身後事”的思維方式也就是很自然的事了——活壞活好都是幾十年的事,但是死壞死好可就是影響幾百年的大事了。從士大夫到小民,對於“身後名”的追求,是後世人難以想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