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9章 再鑄鼎

1274年。

四十年前的端平年間,宋軍北伐中原,一度收復了南京應天府(商丘)、東京開封府、西京河南府(洛陽)這三座重鎮。但是蒙軍掘開黃河,擇機反攻,致使宋軍大敗而歸。這便是著名的“端平入洛”事件。

黃河水量不算太大,泛濫造成的直接損害倒不顯著,畢竟可以避開。但更嚴重的問題是河決直接毀了中原水運,而彼時中原荒涼,人口和產出都沒有多少,就算全搶了也征集不到多少糧草,只能自後方運輸。因此這就極大地增加了宋軍的補給負擔,使得前線饑腸肚餓、人心惶惶,後來遭遇蒙軍包圍,幾乎喪師殆盡。

現在東海同盟軍所面對的問題和四十年前仍是一樣的,水運斷絕,沒有補給,就沒法有效占領。更糟的是,受影響的還不止前線,後方的梁山泊-南北清河這條黃金水道也因為少了黃河水的注入而開始快速萎縮,嚴重打擊了軍事運輸和商業行動,未來影響難以估量。

但元軍也不是四十年前那支兇悍的軍隊了,如今他們野戰兵力幾乎被殲滅,即使同盟軍陷入了困境,他們也不敢上前試試份量,更何況他們同樣也要受困於補給難題。

因此,黃河大決之後,雙方反而陷入了平靜之中。

滕軍和徐軍的主力後撤,撤到了年初占領的應天-曹州一帶,等待水患過去。西邊占領的諸州縣,只留最低限度的兵力屯守,保持名義上的占領。

黃河漫漫,還不知道要在中原大地上泛濫多久才能形成新的穩定河道。在此之前,泛濫區既無法輸送補給,又沒有占領價值,這個主攻方向只能擱置了。總指揮部焦頭爛額,拿出本以為不會用到的備案,開始調整作戰方針。

消息傳回本土,本因節節勝利而情緒高漲的國民們有如被當頭敲了一棒,先是懵逼,然後失落,最後轉化為了無比的憤怒。各類報紙上出現了無數聲討元國惡行的詩文,民間也出現了自發的遊行,甚至還有憤怒的民眾沖進據稱是元國商人開辦的商鋪工坊,打砸搶燒。

管委會緊急調撥人手維持秩序,並給過熱的輿論降溫。此外還有一系列工作要做,軍方負責開疆拓土,而文官們就需要將占領的土地真正化作自己的,這可比打仗還不容易。

時間進入五月份,局勢大致穩定了下來。

在這個時間節點,天下堪稱四分。

東海關稅同盟占據了山東、河北、遼寧和半個中原,居於地圖的右上角。

元國占據著山西、關陜、湖北、雲南和半個四川,居於地圖的左上角。

東宋占據著東南沿海,居於地圖的右下角。

西宋占據著廣西、安南,居於地圖的左下角。

人口是東南宋最多,地域是元國最為廣大,但實力最強者毫無疑問是驟然崛起的東海關稅同盟。縱使在中原受阻,但經此一戰,他們的版圖也差不多擴充了兩倍。不過,中原的爛攤子令人頭疼,河北望風而降的豪強們不好辦,膨脹的盟友們也是個問題。未來可期,但眼下原本用於治理一個小國的行政結構就有些不夠用了。

……

5月4日,陽武縣。

初步穩定了形勢後,鄭紹明從繁亂的工作中抽出身來,來到黃河第一線視察。

陽武段的黃河相比兩個月前變化甚大,湧出的河水反復改道,將臨近的堤壩不斷沖垮,而這又進一步改變了河道。

不過相比之前肆意漫灌的情況,現在至少收束出了幾條成型的河道,多是奪取鄰近的小河而生。但也不穩定,水量分配不斷變化著,隨時有可能產生新的河道。

看著這滔滔河水向南而去,鄭紹明感慨道:“這些黃水,不知道還要禍害中原百姓多久。”

如今芒種剛過,本應是搶收搶種的關鍵時期,耕種的辛勞和收獲的喜悅共存。可自高處沿河看去,沿岸比幾個月前更為荒蕪了,滿目蒼痍,一片淒涼。

他身邊的趙浩初搖頭道:“中原本就沒有多少百姓,相比之下,還是清河、淮河一帶受到的影響更大。一邊水量銳減,一邊暴漲形成洪澇,不光農業毀了,河運也不行了,唉……”

鄭紹明嘆了口氣,問道:“南線數據怎麽樣了?”

趙浩初拿了個本子出來,翻開念道:“3日的數據。南北清河和梁山泊水位持續下降;睢水還在漲,但在虞城一帶有改道的趨勢;渦水反常地降低了,但西邊的潁水漲了,或許是上遊哪裏又改道了……”

鄭紹明聽了點頭又搖頭,沒什麽表示。但在旁邊聽著的郭守敬就驚奇了,忍不住出聲問道:“這幾條大河橫跨千裏,竟能一日之間匯總過來,難道東海國真的有千裏目之能嗎?”

郭守敬是在燕京舊城被東海軍俘虜的。說起來他也算是老熟人了,當年山東之亂的時候就被東海軍俘虜過,而且他這十多年來一直在修水利搞天文,人畜無害,城破的時候也沒搗亂,所以這次俘虜後也沒難為他,依舊讓他留在燕京城中生活。不過黃河大決之後,他這個水利人才又被想了起來,緊急請到了前線出謀劃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