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歷史的車輪

“民夫征集的如何?”

一身朱紅公服的史安在坐在堂上問道。

張楚坐在堂下,抱拳道:“稟大人,已征集三千民夫,正在抓緊操練。”

“兵甲可充足?”

“缺口不大,下官已將城中所有鐵匠集中起來,全力鍛打兵器。”

“糧秣可充足?”

“已備下足夠封城三月的糧秣。”

史安在撫著清須微微頷首,似乎對張楚很是贊賞。

為下者,拋開能力這個客觀這個因素,大致可以分為三類人。

第一類,會主動去做工作,並且願意花心思將工作做好。

第二類,上司安排什麽工作就做什麽工作,做得好與不好一概不管。

第三類,即使上司安排了工作,也是各種偷懶、磨洋工亦或者偷工減料。

在史安在的眼裏,張楚就是一個很有能力的第一類人。

沒有那個上級不喜歡這一類下屬。

哪怕這個下屬,並不屬於心腹、嫡系之列。

張楚對史安在這個上官也十分感激。

他知道史安在肯定沒有看起來這般簡單。

無論是提拔他出任郡兵曹,還是大力支持他推行各項軍政,史安在肯定都有他自己的想法在內。

但他自己心頭清楚,若非史安在一力支持他,幫他頂住各種壓力、替他背書,他別說在錦天府內推行這麽多軍政,只怕連郡兵曹的位子都早已坐不穩。

優秀的上級和下級,總是相互成就的。

“下官有一事,鬥膽向大人進諫。”

日常的匯報工作結束後,張楚起身向史安在一揖到底。

史安在:“但說無妨。”

“北蠻大軍臨城在即,但城中還有數萬平民婦孺,若是城破,後果不堪設想……可否由郡衙出面,組織城中百姓撤離?”

頓了頓,他緊接著說道:“下官此諫,絕無怯戰、畏戰之意,下官敢向大人立下軍令狀,北蠻人至,下官定當率領麾下兒郎,與北蠻人戰至最後一人!”

話音落下,官寺內一陣寂靜。

史安在俯視張楚良久,忽然感嘆道:“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

“張大人,你是第一個向本官提及此議的主官!”

張楚頭垂得更低了:“下官惶恐。”

史安在低嘆了一口氣,“你啊,到底還是太年輕!”

“本官何嘗不知,留這滿城老百姓在錦天府,一旦城破,雁鎩、止戈、逐馬三郡之屠城慘劇,立會臨頭!”

“但若是由我們出面組織百姓南遷,州府會如何看待我等?京城的袞袞諸公會如何看待我等?”

“本官知你是憐憫這滿城老百姓,非是怯戰、畏戰,但其他人知道麽?”

“他們想知道麽?”

“本官豈能讓爾等為錦天府灑了熱血,再死於跳梁小醜的誅心之言下?”

張楚心頭一沉,心道自己果然還是太天真了。

他的想法很簡單。

撤了這滿城老百姓,只留下可戰之兵,與北蠻人死磕起來也沒有後顧之憂。

錦天府守肯定是守不住了,鎮北軍只剩下五萬殘部,這錦天府內民夫加上正規軍,一共也才一萬人,還有九成都是新兵。

這如何能擋得住北蠻十五萬兇騎?

若是沒有這滿城老百姓拖累,到時候城破了,大軍撤離也能沒有顧忌。

保住了人,就算失了這座城,錦天府也還在。

但如果城沒了,這滿城老百姓也沒了,錦天府,就真沒了。

太祖爺的一項偉大戰略,用在這裏正合適: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張楚想得很單純。

他只是從錦天府守將的位子出發,考慮的整個事件。

卻忘了,自古文人最擅長的,就是甩鍋和殺人不見血。

若是真將這滿城老百姓遷出城,然後錦天府再失守……

那在大離上層的那些大人物眼中,他們這些主張遷徙老百姓的官員,不就是現成的替罪羊嗎?

……

張楚心頭沉甸甸的從郡丞官寺出來。

為什麽明知守不住城,卻不提前撤離百姓,最後慘遭屠城,這應該是張楚前世很多華國人心頭的疑惑。

因為華國的歷史上,這樣的慘劇太多太多了。

但當張楚自己親身參與到這樣的事件中後,才恍然發現,要扭轉這種慘劇的走向,何其難也!

有太多與這場戰爭無關的人,隔著千重山,在千絲萬縷的影響著這場戰爭。

或許在那些人的眼中,錦天府這滿城老百姓,不過只是一串無關緊要的數字罷了。

相比保住這一串數字的死活。

顯然保住大離的體面、保住他們頭頂上的烏紗帽、保住自己的一世清名,更加重要。

張楚仿佛已經看到,一個名之為歷史車輪的東西,正在滾滾的朝自己碾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