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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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訪時,京極堂正抱著頭瞪著矮桌。

京極堂夫人說自從前天木場離開後他就一直這副德行。

前天朋友家守靈,夫人去幫忙打點事情,回來時恰好碰上木場正要離開,從那之後到現在還沒聽過丈夫開口。

“昨天他一早就出門,直到晚上才回來。可是回來了也還是這副德行。結果我能談話的對象只有貓,差點忘記人話怎麽說了呢。”

夫人說完,露出苦笑。

所以說,京極堂昨天很難得地主動出門調查了嗎?

“因此昨天聽您聯絡說今天很多客人會來,心情上仿佛得救了一般。剛剛有位似乎叫做青木——的先生打電話過來,說待會也會來。”

“青木?青木刑警嗎?”

夫人說她不清楚。

如夫人所言,我這個朋友真的徹底不發一語,一動也不動。我好歹也算是客人,可是他連看到客人坐在旁邊還一聲招呼也不打,實在很過分。沒辦法,我只好觀察起他身邊的事物。

增岡律師給的資料之類的文件整齊地堆放在榻榻米上。旁邊擺著《書圖百鬼夜行》系列全十二冊。後面則依開數大小整齊地排放了許多不明所以的漢籍或古文資料。他身邊則有許多堆積如山的書籍與筆記本。京極堂這個人意外地幾乎不做筆記,因此他記了些什麽倒是很叫人好奇。另外,對面也可看到堆了許多雜志。他身旁的空間被書籍所填滿。書店跟書齋還沒話說,現在連客廳也被占領了。

京極堂突然轉頭看我。

“怎麽,你在看什麽,真惡心。”

我才覺得惡心,害我嚇了一大跳。

“讓人等半天,你好意思一開口就說這種話嗎?這麽專心是在想什麽?”

“嗯。”

京極堂簡短地應了一聲,轉頭望著庭院。

“說到這個。”

他從由我這裏看不清楚的書堆中抽出一疊雜志放到桌上。

放在最上面的是個紙袋,是我大前天拿來的紙袋。

“我看你把這東西丟在這裏,擺明是要帶來給我看的,所以就讀了。”

是久保的排版稿。

“啊,那個本來就是想讓你看才帶過來的,你讀過了當然是最好。那,看完感想如何?”

“問題很大。”

他回答得很冷淡。什麽意思?

“這個待會兒再說。另外裏面還有封寄給你的信我也不小心看了。讀到一半才發現是私信,但已經來不及了。”

“信?啊,小泉的是嘛?”

“沒錯,被我看過了喔。”

“嗯,沒關系,反正也沒寫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對你來說沒關系,對我來說關系可大了。結果害我在意起你作品的刊載順序,又把你寫的那堆陰郁的私小說全部看過一遍了哪。”

京極堂指著桌上的那些雜志。

原來是過期的《近代文藝》。

“全部?你什麽時候看的?你不是很忙嗎?”

“昨天晚上。信是前天看的,不過昨天接到木場的報告電話後又突然想起來。”

“因為大爺的電話而想起來?那又是為什麽?”

“這不重要。話說回來,你還在煩惱順序嗎?”

老實說,我已經忘了。

這幾天忙著注意事件,我連單行本出版的事都忘了。正確而言並非完全忘記,只不過被塞進腦袋的角落裏,遠離了我的意識。

不過也不可能老實地這麽說,只好含糊地說我還沒決定。

“既然如此,我就說說我思考事件的過程中順便產生的見解好了——”

京極堂從雜志堆底下抽出一張紙交給我。

“這是什麽——?”

我看了一下。

紙片上紀錄了我作品的一覽表。

“有幫助就拿去當參考吧。”

京極堂裝作很不以為意地說。雖然到最後都沒機會找他商量,不過我這個細心的朋友還是主動替我考慮了刊載順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