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3(第4/11頁)

但是……

確實,婚姻是個人與個人間的契約。

家是古老落伍的社會制度。

但是,看樣子家人並非契約也非制度。

家人還能夠發揮家人的功能時,或許人是不會崩壞的。

益田這麽感覺。

益田逐漸覺得,在個人和社會當中尋找人會崩壞的原因,或許沒有意義。如果當中有什麽個人主義和社會科學無法完全解釋的部分,那麽浮面的現代主義是否有可能放過了某些極大的誤謬?將父親責罵孩子的行為直接視為虐待兒童、將夫妻吵架直接視為性別歧視——比起事情本身,這種直接代換的行為或許反倒有問題。

如果借用布由的話來說,人是不是漸漸失去了做為一個生物正常存活的方法——將日常視為日常的方法了?

當人完全失去它的時候……

“家母……突然大叫著什麽,闖進他們之間。紙門破掉倒下,叔公連滾帶爬地進了內廳,往壁龕後面的禁忌房間入口直沖而去。家兄撲上叔公,卻被甚八哥給抱住了。我嚇得雙腳僵直……但是為什麽呢?我突然覺得悲傷,悲傷得無法抑制,搖搖晃晃地上前去阻止。甚八哥說危險,叫我讓開……”把布由推開了。

“家兄叫著:你對我妹妹做什麽……”從叔公手中搶過柴刀。

“朝著甚八哥的臉……揮下去……”血肉橫飛。

“瞬間,在場的人都怔住了。家母……尖叫起來。我……我說了什麽呢?我不記得了。我渾身潑滿了血跡,覺得有什麽東西從腹部底下沖了上來……”布由從呆住的哥哥手中搶下柴刀。

然後。

“我朝發呆的哥哥額頭揮下柴刀……”接著,

“把只顧著守護無聊事物的家父的脖子……”斬斷了。

“把空有威嚴,什麽都無力阻止的祖父的頭……”敲破了。

“朝著把秩序搞得一塌糊塗的叔公後腦勺……”一刀刺下。

兩三下就結束了。

“此時家母爬了起來,硬要從我手中奪下柴刀。我奮力抵抗,結果砍到了家母的肩口……”布由的母親仿佛生平第一次大叫似地厲聲尖叫,噴出鮮血倒下了。

“家母倒下以後,在場的人似乎才理解發生了什麽事。”玄藏大叫著跑了過來。

“不可思議的是,我一點都不感到害怕。害怕的反而是叔叔。我毫不感動地揮下柴刀。到了這個時候,乙松叔叔才總算從小屋裏出來了。我非常生氣,覺得他漠不關心到這種地步也太離譜了……”布由將博學的叔叔也殺害了。

“叔叔連尖叫也沒有。”

接著,布由將靠近她的人接二連三地加以殺害。

她說她已經糊塗了。

——但是。

就算手中持有兇器,一個才十五、六歲的小女孩,有可能做出如此殘暴的兇行嗎……?

——不。

可能……吧。布由的恐懼感麻痹了。相反地,她身旁的人受到恐怖所支配。無論在任何勝負中,先感到恐怖的人就輸了。

內廳化成了血海。接近布由的人,全都被濕黏的液體絆住腳步,輕易地成了少女兇刃的餌食。渾身是血的人體在房間裏堆積如山,不知是死是活。

那種情景簡直有如地獄。

但是痛苦得翻滾的亡者當中站立的不是惡鬼,而是一名洋娃娃般的少女。

而那名少女——面無表情。

“可能……血噴進眼睛裏了。人不是常說眼前一片鮮紅嗎?那是因為鮮血噴進眼中,才會看起來一片鮮紅。我像那樣待了多久?等我回過神時,偌大的房間裏……只有我一個人站著。”益田無法插嘴陳述感想。

“我把所有的家人都殺了。”

益田全身的毛細孔張開,感到坐立難安。

“妳……”

“我……腦袋空白一片。不,我在想今天的晚餐是什麽?母親會做些什麽好吃的?明明母親早已渾身是血地死在我的腳下……”益田搗住嘴巴。

短短兩小時前,他才吃了布由準備的早餐。

“尾……”

尾國呢?

“對了,時間……我不太清楚過了多久,但我忽地回頭一看,尾國先生就站在那裏。尾國先生一臉呆然地站在禁忌房間的入口,目不轉睛地盯著我……”“他、他從禁忌房間裏、裏面走出來?”“嗯。他說他趕過來阻止,卻怕得不敢動彈,逃到裏面去了。因為叔公在我砍破他的頭之前,已經打開了那扇門……”尾國這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