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邊境之南 3

  我們在庭園萬豪問過的人,沒有一個見過照片中的傑夫·普萊斯或黛絲麗。而且他們相當肯定,不知是否因為不倒翁和庫辛先生在我們抵達前半小時才剛剛給他們看過同樣的照片。不倒翁這個口蜜腹劍的小混蛋,竟然在萬豪服務台留了一張便條給我們,約我們晚上八點在港島飯店酒吧見。

  我們查了同一地區另外幾家旅館,除了茫然的眼神外一無所獲,於是返回港島。

  “這不是我們的地盤。”搭電梯下樓去酒吧途中,安琪說。

  “不是。”

  “憋死我了。我們在這裏根本使不上力。我們不知道找誰問話,我們沒有任何門路,沒有任何朋友。只能像傻瓜一樣到處趴趴走,秀這些蠢照片給每一個人看。我說,啐。”

  “啐?”我說。

  “啐。”她重復。

  “噢,”我說,“啐。我懂了。我剛才還以為你只是說啐呢。”

  “閉嘴,帕特裏克。”她走出電梯,我跟著她進入酒吧。

  她講的沒錯。我們白來這裏。這條線索根本無用。只因為傑夫·普萊斯的信用卡超過兩周前在一家旅館刷過,就飛一千四百英裏路下來,實在愚不可及。

  但不倒翁不同意。我們在酒吧找到他,坐在窗前俯覽海灣,前面一只黛基利酒杯,杯裏的混合飲料藍得反常。杯中一支粉紅色塑料攪拌棒,頂端雕成紅鶴模樣。桌子本身舒服地窩在兩株塑料棕櫚樹中間。女服務生穿白襯衫,下擺在貼近乳房的地方打個結,以及黑色萊卡質地緊身短褲,緊到沒有想象內褲存在(或不存在)的空間。

  啊,人間仙境。只差胡裏奧就十全十美了。但我有個感覺他正在趕來此地的途中。(譯注:胡裏奧·伊格萊西亞斯是流行音樂史上最成功的拉丁歌手。)

  “不是沒有收獲。”不倒翁說。

  “你是說你的飲料還是這趟旅行?”安琪說。

  “都是。”他用鼻子撥了半天才避開紅鶴啜一口飲料,然後用餐巾擦拭嘴唇上的藍胡須。“明天我們分頭調查坦帕市所有飯店和汽車旅館。”

  “查光之後呢?”

  他伸手抓一把他前面碗裏的夏威夷堅果。“繼續查聖彼得堡所有旅館。”

  事情就這麽決定了。

  接下三天我們掃街,掃完坦帕市,再掃聖彼得堡。我們發現這兩個城市不全然像港島誤導我們的陳腐老套,或像我們在戴爾馬布裏大道沿途所見的醜陋。坦帕市的海德公園區和聖彼得堡的舊東北區其實相當漂亮,到處是鵝卵石街道和傳統南方建築,陽台繞房子一圈,多瘤的老榕樹像傘一樣遮住艷陽。聖彼得堡的海灘,如果你能忽視所有匪夷所思的藍發怪物和汗流浹背的紅頸騎士,也十分迷人。

  所以我們找到一些我們喜歡的東西。

  但我們沒找到傑夫·普萊斯或黛絲麗或傑·貝克。

  而且我們為疑神疑鬼付出的代價,如果真的是疑神疑鬼的話,也越來越令人厭倦。每天晚上我們換不同地點停賽利卡,每天早上我們檢查車子有沒有追蹤器,一次都沒找到。我們從不浪費時間找竊聽器,因為是敞篷車,不管我們在車上說什麽,都會被風聲、收音機或兩者同時淹沒。

  盡管如此,這麽留意他人監視的耳目感覺很怪,幾乎像我們可能困在一部電影裏,人人都在看電影,除了我們自己。

  第三天,安琪下樓到旅館遊泳池邊上重讀案子卷宗裏所有數據,我把電話拿到陽台,先檢查竊聽器,再打電話到《波士頓論壇報》地方新聞采訪部找裏奇·科爾根。

  他接的電話,一聽到我的聲音,就叫我等一下。哪門子的朋友,可惡。

  六層樓底下,安琪站在躺椅旁邊,脫掉她的灰色短褲和白色T恤,露出裏面的黑色比基尼。

  我叫自己不要看。我真的盡力了。但我意志薄弱。我畢竟是男人。

  “你在做什麽?”裏奇說。

  “說出來你不會相信。”

  “講來聽聽。”

  “看我的搭档擠防曬油到腿上。”

  “吹牛。”

  “不蓋你。”我說。

  “她知道你在看嗎?”

  “我吃了熊心豹子膽啦?”

  就在這一刻,安琪轉頭,看上面的陽台。

  “我剛剛被逮到。”我說。